第 40章 百乐门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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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章 百乐门玫瑰

 

深夜的百乐门,喧嚣依旧,但角落的卡座区,光影迷离,带着白日里没有的颓靡和放纵。

宋明薇独自一人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她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己经空了两个高脚杯,杯底残留着猩红的酒渍。第三杯“血腥玛丽”在她手中轻轻摇晃,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声响。

她依旧穿着月白色的旗袍,只是发髻没有白日里那般一丝不苟,几缕乌发垂落在光洁的额角和颈边,为她清冷的气质添上了一丝罕见的、慵懒的颓废。脸上精致的妆容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深潭的杏眼,此刻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汽,眼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小口啜饮着杯中辛辣的液体,动作依旧保持着优雅的韵律,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似乎被酒精融化了些许,透出一种脆弱而易碎的美感。

“哟,这不是我们冰清玉洁的宋大小姐吗?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啊!”一个带着轻佻笑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霍启明端着杯威士忌,如同花蝴蝶般,极其自然地、未经邀请地坐到了宋明薇对面的沙发上。他今天换了身孔雀蓝的丝绒西装,骚包依旧,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桃花眼里盛满了刻意营造的、玩世不恭的笑意。他仿佛忘了白天在沈公馆花厅里被彻底无视的尴尬,也选择性忽略了此刻宋明薇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宋明薇抬起迷蒙的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片被酒精稀释了的漠然。她没说话,只是又抿了一口酒,仿佛眼前坐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霍启明对她的无视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将酒杯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着膝盖,脸上挂着那副招牌的、带着点邪气的笑容,目光灼灼地锁着宋明薇那张在酒精和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白天在沈公馆,人多眼杂,有些话不方便说。”霍启明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声音刻意压低,带着磁性和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现在嘛……就我们俩。宋小姐,你看啊,沈翎那冰块,不解风情,心里还装着别人。你呢,宋家大小姐,金枝玉叶,何必在他那一棵树上吊死?”

他顿了顿,看着宋明薇依旧毫无波澜的侧脸,桃花眼里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近乎轻佻的“施舍”意味,抛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不如……考虑考虑我?”他身体靠回沙发背,姿态放松,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霍启明,虽然比不上沈翎手握重兵,但霍家在上海滩也算有头有脸,我霍三少的名号,也不算辱没了宋小姐吧?而且我这个人嘛,最懂怜香惜玉,比沈翎那木头有趣多了。”他举起酒杯,对着宋明薇隔空示意了一下,笑容灿烂又欠揍,“怎么样?嫁给我,宋小姐?保证让你每天开开心心,比对着沈翎那块冰强百倍!”

“嫁给你?”

宋明薇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转过头,那双迷蒙的杏眼,此刻如同被投入冰块的烈酒,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她看着霍启明那张写满了“风流倜傥”和“玩世不恭”的脸,看着他脸上那仿佛恩赐般的、轻佻的笑容,一股被压抑了整晚的、混合着屈辱、愤怒和深深绝望的火焰,被酒精彻底点燃,轰然冲垮了她长久以来维持的、名为“矜贵沉静”的堤坝!

“呵……”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声音不再清泠,而是带着一种被酒精浸泡过的沙哑和尖锐的嘲讽,“霍三少?”

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逼近霍启明,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燃烧着骇人的怒火,一字一顿,如同冰锥砸在霍启明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

霍启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见过宋明薇冰冷,见过她无视,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尖锐、如此充满攻击性的模样!那眼神里的鄙夷和愤怒,像刀子一样刮过来。

“一个靠着祖荫、整日流连花丛、除了油嘴滑舌和那副好皮囊外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宋明薇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刻,“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站在这里,用这种施舍般的语气,对我说‘嫁给我’?你凭什么觉得,我宋明薇会自甘堕落到……选择你这种……这种……”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胸口剧烈起伏,白皙的脸颊因为愤怒和酒精而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为错愕而有些呆滞的霍启明,月白色的旗袍在迷离的光影下微微晃动。她指着霍启明,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悲愤和自嘲:

“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觉得我宋明薇被沈翎拒绝了,可怜兮兮,所以你这个花花公子大发慈悲,愿意‘收留’我?给我一个‘开心’的归宿?”她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喧嚣的音乐背景下显得格外刺耳,“收起你那套廉价的同情和自以为是的风流!我宋明薇再不堪,也轮不到你来可怜!更轮不到你来……羞辱!”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她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扶住了沙发靠背才站稳。那双冰冷的杏眼里,愤怒的火焰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所取代,水汽弥漫,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看着霍启明那张写满震惊和难堪的脸,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令人心碎的虚无:

“嫁给你?开开心心?呵……”她摇了摇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而脆弱的、带着极致嘲讽的下巴弧度。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少爷们……怎么会懂?”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这荒诞的命运:

“一个从出生起,就注定要在地狱里挣扎的人……哪里还有资格……去奢望什么开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抓起自己那杯还剩大半的“血腥玛丽”,看都没看霍启明一眼,仰头,将杯中猩红刺鼻的液体一饮而尽!动作决绝得如同饮鸩止渴!

浓烈的酒液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唇角的酒渍滑落。她猛地将空酒杯重重地顿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脆响!然后,她看也没看僵在原地的霍启明,踉跄着,却依旧努力挺首背脊,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折却不肯倒下的白梅,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卡座,融入了百乐门喧嚣而迷离的人潮之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血腥玛丽酒气和松柏冷香的、绝望的气息。

霍启明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看着茶几上那个空了的、杯壁还挂着猩红酒渍的酒杯,耳边回荡着宋明薇那尖锐的嘲讽、悲愤的控诉和最后那句绝望的呓语。

“一个从出生起,就注定要在地狱里挣扎的人……”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震惊、刺痛和巨大困惑的茫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闷闷地疼。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那套自以为无往不利的风流手段,在那个冰冷的、绝望的宋明薇面前,是如此的可笑和……残忍。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刚才宋明薇酒杯触碰过的桌面,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湿意。他端起自己那杯没动过的威士忌,仰头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骤然升起的、如同冰锥刺入般的寒意和……一种陌生的、名为心疼的情绪。

百乐门的喧嚣依旧,旋转的彩灯将霍启明失魂落魄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角落里,那杯残留着猩红酒渍的酒杯,如同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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