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
天色将明未明,彤云低垂,一场无声的大雪在五更时分悄然落定。摄政王府的重檐斗拱、蟠龙脊兽都覆上了一层松软厚实的素白,唯有檐头垂下的冰凌映着晨光,凝着剔透的寒。
沈娇娇推窗时,清冽的空气裹挟着新雪独有的寒意扑面而来。
庭院里一片琼瑶世界,那株苍劲虬结的老梅树裹着素缟,枯瘦枝桠被雪压出几道隐忍的弧度。几点零星的殷红蜡梅从雪下挣出,红得刺目又伶仃。
“小姐,您瞧这天冷的!”小满抱着簇新的暖手炉进来,炉身是錾花赤金的小瓜棱形,里头填了刚烧好的银丝炭,热烘烘的暖气瞬间驱散了窗边寒凉。
“王爷昨儿特意交代,今日雪后路滑,马车都铺了熊皮垫子,暖炉也多备了两个。”
沈娇娇依言关了窗,目光扫过妆台上那支新巧的点翠镶红宝折枝海棠珠花,指尖却拣起了另一支更朴素些的。
这是她昨夜亲手粘补好的,花丝有些旧了,但中心缀着一颗圆润光洁的珍珠,像凝结的晨露。萧靖见了,说旧物衬她。
镜中的人,穿着刚上身的海棠红妆花缎小袄,外头是萧靖昨日着人送来的新斗篷——那斗篷面料难得,用极细软的鹅黄云锦打底,边缘镶着一圈毛色油亮、宛如初雪般纯净的银狐风领。她微微侧首,对着镜子试着将那支折枝海棠斜插在松松绾起的青丝上,珍珠的光泽映着莹白的耳垂。
身后脚步无声而沉稳。
萧靖立在门槛边。
他今日穿了身石青色暗云纹箭袖常服,外罩一件玄色鹤氅,身形挺拔如松竹覆雪。
发髻依旧只簪着那根竹节簪,被寒气浸得愈发温润。脸上的憔悴早己在沈娇娇伤愈的这半年里被精心调养的滋补与温情熨平,只余下惯有的冷肃轮廓,和眼底深处看向她时那一池化不开的春水暖阳。
“杳杳。”
他唤她,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只是自然地走上前,高大的身影从背后将她拢在怀中。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自然地绕过她身前,熟稔地替她系着斗篷领口内侧那对鹅黄素缎的细带。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粗糙的指腹偶尔划过她颈侧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和温热。
暖炉的气息、新衣的熏香和他身上那股子冷冽的松墨味道混合在一起,奇异地令人心安。
“城西温泉庄子昨夜递来消息,”他系好一侧带子,垂眸看着她镜中低垂的眼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廓上方那圈银狐绒毛,“暖窖里那两株玉樱,熟了不少。
他的声音略顿,目光落在她耳廓上那点新透出的细嫩红润,“新果摘了若不及时吃,甜气易散。”
镜中,沈娇娇眼睫轻颤,抬起眼,正对上他镜中那双如同吸纳了星河的深邃眼眸。那里面清晰的映着她,没有询问,只有笃定的安排,如同安排每一次精心准备的点心。
她唇角微微扬起,颊边浮起两个小小的梨涡,声音清甜:“听表哥的。”
萧靖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指尖最后将带子系紧,顺势轻轻拂开她颊边一丝被绒毛勾住的碎发。动作极其自然流畅,如同拂去一点碍眼的微尘。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窗外那被新雪覆盖得更加沉默厚重的园景。
“雪晴了,温池蒸腾出的水汽暖着,果子滋味更足。”
“好!”沈娇娇眼中光芒流转,如同投入石子的清泉,“那暖泉边的樱桃,自然比冰鉴镇过的更鲜活!表哥,我们这就去?”
王府高大的朱漆大门再次沉重洞开。新铺的雪毯在轮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两辆低调的青帷暖车停在阶前,头一辆是萧靖惯用的素面马车,紧跟着的是沈娇娇的,果然帘栊厚重,车壁裹绒,连踏脚板都用厚厚熊皮包了边。
侍卫肃立两侧,玄甲衬着积雪,愈发寒气迫人。
沈娇娇被小满和另一名健壮婆子小心搀扶着踏上踏脚,厚重的鹅黄云锦斗篷裹着她,银狐风领围得严实,只露出一张被暖气熏得红扑扑的小脸。
她一手扶着车门边框,正要踩着熊皮包裹的踏脚上车厢。
不远处王府门前那条宽阔的青石板大道。
一辆半旧的青篷小车停在路边积雪深处。拉车的矮马鬃毛杂乱,打着哆嗦。
车帘被一只苍白失血、指甲边缘略有磨损的手微微撩起。
一道如同淬了毒液般尖锐、又夹杂着无限怨毒与不甘的目光,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沈娇娇那抹鲜亮的鹅黄身影上!
那目光落在她围得严严实实的银狐风领上,落在她被新宠滋润得明媚动人、红润透亮的侧脸上,最终死死钉在她扶着车门那只白皙细腻、显然没做过重活、更别提受过刀伤的手腕上!
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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