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矜应得干脆。
赤星更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揽过我的肩膀,姿态亲昵又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
随着我们的离开,铸仙门的弟子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像是一个信号,更多的人脸色煞白,捂着嘴干呕,或是浑身发抖,眼中残留着深深的恐惧。
顾念念放下捂着嘴的手,脸色苍白,但眼神还算镇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胃里的翻腾,目光复杂地看向扶桑消失的方向,又扫过正悬于自己腰间的“灯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陆纤纤拍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放师妹,和赫连师弟……他们……”
倒是季因,虽然震惊,但意外地,还算冷静,只是静静看向季弦,带了一丝求解的意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聚焦在了拄着拐杖、沉默立于原地的季弦身上。
他是所有人中最为淡定的。
从第一次看到失光者时,他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
至于扶桑,能在暴露修为后第一反应是杀人灭口的姑娘,怎么可能真像自家那几个小孩想得那样,从内而外洁白善良。
强大、冷酷、恩怨分明,这才是他所知道的扶桑。
季弦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光滑的拐杖木质,恍惚间回想起扶桑曾经说过的“盟友”二字。
所以,赫连矜与那位不知名的前辈,就是她可以坚定相信的盟友吗?
深藏不露、温和表象下雷霆手段的赫连矜、神秘强大,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凌驾于规则之上恐怖气场的男人。
需要这样的盟友,扶桑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季弦自认聪明,扶桑也不止一次说过他智多近妖,可关于他们,他却看不透彻。
“所有人,检查光源,整队。目标——结界中心。动作快!”
季弦的指令清晰有力,瞬间将沉浸在恐惧和震撼中的弟子们拉回了现实。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众人强打起精神,互相检查提灯,搀扶伤员,迅速行动起来。
他再一次看向扶桑消失的方向,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未知的黑暗。只是那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他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对于扶桑的好奇与在意,伴随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敲打在通往结界中心的路上,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
赤星揽着我肩膀的手并未松开,将一半重量倚靠过来,步伐慵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协调,闲庭信步得仿佛是在自家后花园。
“寻光弩的恨意是因为什么?”
那份恨意,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悲怆。我无法理解,但十分诡异地,能够感同身受。
赫连矜落后半步,提灯的光晕稳定而柔和,映着他沉静的侧脸,“恨背叛,恨遗忘,恨仰慕之人的陨落。”
“恨一切窃灵僭火、忘恩负义。”赫连矜说着,却忽然停下脚步,提灯的光晕微微晃动。
他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触碰到了无形的涟漪。
“怎么了?”我立刻警觉。
“第七条要来了。”
他又恢复了先前淡然到有些冷淡的模样,话音落下,头顶那永恒凝固的黑暗天幕,骤然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
【第七:劫雷落九重,唯燃善念者可化雷为舟。恶念缠身者,天罚加倍。】
雷光瞬间照亮了方圆百丈,也照亮了远处同样被卷入雷劫范围、惊骇欲绝的修士身影。
有人试图用法宝抵挡,却在雷光触及的瞬间,法宝连同其主人一同化为飞灰。
有人惊恐尖叫着试图逃离,却发现那雷霆仿佛长了眼睛,变得更快、更猛。
慌乱之中,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恶念缠身者,天罚加倍。”赤星看着这犹如炼狱般热闹的场面,笑出了声,“修士常说,弱肉强食,却从容易忘记还有一句话,叫风水轮流转。”
赤星揽着我的肩膀,将我拢在他的庇护之中,指尖红芒隐现,却被赫连矜叫了停。
他将提灯高举,话语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扶桑,你为何存在于此?”
为何?
为了复仇。
为了再见族人。
对此,我的内心毫无迟疑。
可然后呢?
复仇成功,扶桑重临。在那之后,我又该如何?
粗壮如远古巨木的紫色雷霆,裹挟着毁灭万物的狂暴气息,撕裂了黑暗,随着雷暴之声,自九天之上狠狠劈落。
看着那撕裂天穹、毁灭一切的九重劫雷,和远处那些在雷光下绝望挣扎的模糊身影,忽然,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活下去。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并非指向雷霆,而是指向了赫连矜手中高举的那盏提灯,“殉光,启!”
随着我一声低喝,那幽蓝的火焰仿佛被注入了灵魂,骤然暴涨。
那焰光不再冰冷,而是变得温暖、包容、带着奇异的生机。
它脱离了灯盏的束缚,在我意念的牵引下,瞬间膨胀,化作一艘半透明的、由纯粹光焰构成的方舟,将我们三人笼罩其中。
“轰——!!!”
九重劫雷几乎在同一时间狠狠劈落在光舟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掀起毁灭性的波澜。
狂暴的紫色雷霆在接触到光舟的瞬间,竟像是烈阳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那看似柔弱的光焰温柔地雷霆包裹其中、转化,狂暴的力量迅速汇入光舟之中,使其光芒更盛,让舟体更加凝实。
——“比如你还没亲眼见过的雪原,又或者归墟所在的无光海,还有天尽头的世外天、地穴之内的黄金城……如果觉得刚才说的地方有些折腾,人类最近也建立起了国度,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穆羽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响起,小舟颠簸间,一个绚丽的光球从我袖中掉落。
“这是什么?”我俯身捡起,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起来。
这光球我明明从未见过,却莫名有几分熟稔。
难不成是扶桑仙族的传承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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