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大殿,气氛与二楼雅间的压抑截然不同,是另一种令人胆寒的肃杀。
方才还光可鉴人的波斯绒毯上,此刻跪着五六个穿着管事服色、面如土色的男人,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砸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印记。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汗馊味,弥漫在昂贵的冷香之中,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
陆铮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青瓷盖碗,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书房品茗。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偶尔掠过跪地之人时,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本官的耐心有限。”陆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大殿,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压迫感,“一盏茶。说出你们背后真正的东家。否则……”他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随着这声响,几名缇骑猛地从侧门推搡进几个头上套着黑布口袋、双手反绑的人。他们身上的衣服各异,有华服,也有布衣,但无一例外都剧烈挣扎着,发出呜呜的闷哼。
跪地的几个掌柜身体猛地一颤,眼睛死死盯着其中几个身影的衣着细节,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他们家中至亲的装扮!
“说了,是死路一条!不说……”陆铮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那几个掌柜惨无人色的脸,“你们的父母妻儿,就在眼前。本官送你们……全家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名站在最前头套着华服身影旁的缇骑,猛地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雪亮的刀锋在琉璃灯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劈下!
“不——!”为首的一个胖掌柜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吼!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响起!
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红了旁边雪白的墙壁和光洁的地毯!那被砍中的身影连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动了。浓稠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迅速在地毯上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爹——!”另一个跪着的瘦高掌柜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身后的缇骑死死按住。
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秦昭站在楼梯的阴影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的鼻翼几不可查地翕动了一下,秀气的眉头微蹙。不是人血……是鸡血。浓烈,但缺少人血那种特有的、带着生命质感的铁腥。陆铮在演戏。一场极其逼真、足以击溃心理防线的死亡威胁。
“我说!我说!”那个胖掌柜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声音嘶哑变调,“是陈大人!是吏部的陈侍郎!这漱玉阁真正的东家是他!我们只是他摆在台面上的傀儡!所有账目、货品真正的来源,都在他手里!饶命!陆大人饶命啊!饶了我的家人吧!”
“陈侍郎?”陆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猎人终于看到了落入陷阱的猎物。他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在灯光下无风自动,散发出凛冽的威压。
“拿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断。
如狼似虎的缇骑立刻上前,将那几个如泥的管事拖死狗般拖了出去。
大殿内瞬间空旷下来,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一片狼藉。陆铮的目光投向楼梯阴影处:“如何?楼上可有异动?”
秦昭从阴影中走出,步履从容。她看了一眼地上那片刺目的“血迹”,唇角弯起一丝极淡的、心照不宣的弧度:“陆大人这招‘杀鸡儆猴’,虚实相济,妙得很。”
她走到陆铮身边,低声道:“楼上的小姐们抱怨居多,唯有一事蹊跷。方才杜侍郎千金杜倩倩,以五千两黄金购得一支金蟾簪。其身上所着月华锦、足下玉莲点翠珠履、腕间帝王绿玉镯,样样价值不菲,远超其父俸禄所能及。”
陆铮眼中精光一闪:“杜侍郎?工部清吏司那个杜明远?哼,一只不大不小的硕鼠,胃口倒是不小。”
秦昭的目光扫过二楼方向,继续道:“还有一事。霓裳郡主认出,雅间那架十二扇紫檀嵌螺钿屏风,疑似前朝宫廷失传的‘百宝嵌’御制之物。此等重器,竟出现在此,这漱玉阁的水,怕是深得很。”她顿了顿,看向陆铮,眼中带着洞察的了然,“锦衣卫此前数次无功而返,是大人故意为之的‘烟雾弹’吧?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风头己过,才敢将这些见不得光的‘好东西’摆出来招摇。今日这金蟾簪,这杜小姐的行头,还有那屏风,便是他们露出的马脚。”
陆铮闻言,看向秦昭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激赏,如同寒冰初融,露出底下锐利的锋芒。他负手而立,望着漱玉阁外渐沉的暮色,声音低沉而笃定:
“网己收紧,蛇己出洞。此刻,正是收网擒贼的……最佳时机!”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破殿内凝滞的空气:
“传令!缉拿吏部侍郎陈文远、工部侍郎杜明远!查封其府邸!凡涉案人等,一个——不许放过!”
锦衣卫诏狱,暗无天日。
潮湿石壁渗着水珠,混杂血腥、铁锈与绝望气息。几盏油灯昏黄跳跃,映着铁栅后几张惊惶灰败的脸。吏部侍郎陈文远、工部侍郎杜明远等几名重犯上身缠绕粗重铁链,镣铐深陷皮肉。
“陆铮!你休要血口喷人!”陈文远强作镇定,声音嘶哑,“本官为官清正,两袖清风!这漱玉阁…本官毫不知情!定是有人构陷!”
“清正?”陆铮声音冷得像地底寒泉,他立于阴影边缘,玄色飞鱼服仿佛融入黑暗,只有那双眸子亮得慑人。他手一扬,一本厚厚账册“啪”地摔在陈文远脚下,溅起尘埃,“看看!看看你‘清正’的俸禄,如何买下城西三进大宅、京郊千亩良田!看看你‘清风’如何养得起漱玉阁流水般的金银!”
账册摊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隐秘标记在昏光下刺眼。陈文远瞳孔骤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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