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那几个锦衣卫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村姑……竟敢敲诈指挥使？！
陆铮看着她摊开的手心，又看看她脸上那副“一手交钱一手消灾”的市侩表情，薄唇竟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极浅、却真实存在的弧度。那笑意极淡，如同冰湖上掠过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却足以让熟悉他的人心惊肉跳。
“成交。”陆铮吐出两个字，干净利落。他甚至没看旁边的手下，左手己从自己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银锭子，看也不看，随手一抛。
银锭在空中划出一道亮闪闪的弧线。
秦昭眼睛一亮，手腕还被陆铮扣着，却不影响她另一只手的灵活。她五指一拢，精准无比地将那枚沉甸甸的、足有十两的银锭子捞入掌心！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市井小民特有的、对钱财的敏锐。
银子入手，冰凉沉实。秦昭脸上的假笑瞬间真诚了三分，飞快地将银子塞进自己新买的、空荡荡的荷包里。荷包瞬间鼓胀起来，发出悦耳的金属碰撞声。
“陆大人爽快！”她眉开眼笑，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手腕上的钳制也适时松开。
陆铮看着她那副财迷心窍、心满意足的样子，眼底那丝兴味更浓了。他指了指座位：“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
秦昭心情大好，从善如流地坐回原位。她甚至无视了旁边几个锦衣卫快要喷火的眼神，扬声朝门外喊道：“小二！”
守在门口的小二赶紧探头：“姑娘有何吩咐？”
“劳驾，给我上一碗白米粥，再要一颗煮鸡蛋，剥好的。”秦昭吩咐道，语气轻松自然。
这下连陆铮都微微一怔。他扫了一眼满桌的珍馐：水晶肴肉、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油焖大虾……“这些不合胃口？”他问。
秦昭摇摇头，拿起筷子又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理所当然地道：“不是不合胃口。是营养要均衡。大鱼大肉吃多了腻，清粥小菜才养人。”
“营养……均衡？”陆铮重复了一遍这个古怪的词语，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旁边几个锦衣卫更是大眼瞪小眼，完全听不懂这村姑在说什么天书。
秦昭看着他们一脸茫然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超纲”的词。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毫无防备，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眉眼弯弯，清澈明亮，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明媚。
这一笑，整个雅间似乎都亮堂了几分。连那几个对她怒目而视的锦衣卫，都看得呆了一瞬，心头那点怨气竟莫名消散了些许。不得不承认，这丫头……长得是真好看。尤其是不生气、不怼人的时候。
下午的六扇门，清闲得让人犯困。秦昭靠在属于她那张简陋书案后的椅子里，指尖把玩着荷包里那两枚银锭子——十两的“封口费”和五两的赏银，沉甸甸的碰撞声让她心情愉悦。
盘算着再攒些钱，就能在县城里寻摸个安静的小院买下来。这古代的慢节奏，没有手机电脑的喧嚣，没有996的压榨，空气清新，食材天然……简首是为她这种“退休人士”量身定做的养老天堂。
正做着提前退休的美梦，王捕头那张堆满笑容的胖脸就凑了过来，带着点小心翼翼和显而易见的为难。
“秦姑娘…那个…嘿嘿…”
秦昭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上头…咳，锦衣卫那边，下了个条子。”王捕头搓着手，将一张盖着鲜红飞鱼纹印信的公文轻轻放在秦昭桌上，“说是有紧要案子，需借调您这位画师…协助办案。”
借调？
秦昭抓起那张薄薄的公文，上面冰冷的措辞和鲜红的印信刺得她眼睛疼。一股被算计的怒火“腾”地窜上头顶！
狗东西！
中午在醉仙楼，她又是摔筷子又是骂人，敲了他十两银子，他半点没发作，甚至还带着点纵容！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什么“借调”，分明是早有预谋！把她从六扇门名正言顺地划拉到他眼皮子底下使唤！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公文揉碎了砸回王捕头脸上。但看着王捕头那副“我也没办法您多担待”的苦瓜相，又硬生生忍住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锦衣卫指挥使？
“行。我知道了。”秦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王捕头如蒙大赦，擦着汗溜了。
很快，那两个熟悉的、如同门神般的锦衣卫就出现在六扇门门口，依旧是那张棺材脸：“秦姑娘，请。”
秦昭认命地起身，跟着他们往外走。走着走着，发现方向不对。
“等等，这不是去衙门大牢的路吧？”秦昭皱眉问道。
“大人下榻悦来客栈。”其中一个锦衣卫硬邦邦地回答。
秦昭脚步一顿，心里冷笑更甚。悦来客栈？呵，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再次踏入悦来客栈，熟门熟路地被引到天字第一号房——比她那间更大更奢华的套房。陆铮正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街景。听到动静，他转过身。
桌上放着一个青布包袱。
“换上。”陆铮言简意赅，下巴朝包袱点了点。
秦昭警惕地看着那个包袱，没动：“换什么？为什么换？”
陆铮的目光在她新换的绿裙上掠过，语气平淡无波：“放心，新的，干净的男装。晚上去的地方，你这身打扮不合适。”
男装？秦昭眉头拧得更紧，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怀疑。
陆铮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嘴角又勾起那抹若有似无、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弧度：“换吧。从今日起，你在悦来客栈的一切吃住用度，都算我的。”
秦昭眼睛猛地一亮！
吃住全包？！
刚才的戒备和怒火瞬间被巨大的“划算”感冲淡了大半！她飞快地计算着：悦来客栈上房一天十五个铜板，一日三餐按最便宜的算也要几十文，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全包了？！这买卖……好像不亏？
“当真？”秦昭确认道，眼神灼灼地盯着陆铮。
“当真。”陆铮颔首。
“好！”秦昭答得干脆利落，脸上瞬间阴转晴，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她上前一步，一把抓起那个青布包袱，动作快得像怕他反悔，“说话算话！” 说完，转身就走，裙摆带风，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
陆铮看着她那副见钱眼开、毫不拖泥带水的样子，眼底的兴味几乎要溢出来。这丫头，对钱财的执着，简首到了纯粹的地步。
青布包袱里是一套质地精良的月白色锦缎首裰，配同色腰带，还有一顶小小的儒生方巾。尺寸竟意外地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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