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散去后，苏羽发现自己跪在一片陌生的海滩上。沙子是诡异的银灰色，在某种不可见光源照射下微微发亮。他抬起手，看到皮肤下的纹路己经扩展到了指尖，形成复杂的分形图案，随着他的呼吸明暗变化。
"欢迎来到量子夹缝。"
林小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羽转头，看到她站在约三米外，黑色战术服上沾满了闪烁的量子尘埃，像是一层会发光的雪。更奇怪的是，她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这是哪里？"苏羽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产生了可见的波纹。"我们还在研究所吗？"
"不在任何地方，或者说在所有地方的交界处。"林小雨走向他，每一步都在银沙上留下发光的脚印，但转瞬即逝。"量子隧穿的中转站，现实世界的缓冲带。"
苏羽望向远处。所谓的"海滩"延伸至视野尽头，与一片不断变幻颜色的"天空"相接。那里没有云彩，只有流动的能量波纹，像被无形之手搅动的液体金属。
"张毅的人找不到这里？"
"暂时。"林小雨检查着手腕上的读数器——那设备现在漂浮在她小臂上方几厘米处，被一层蓝色光晕包裹。"但你的量子特征太明显了，他们迟早会追踪到波动痕迹。"
苏羽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低头看到自己左手的纹路正以异常频率闪烁，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一个微型旋涡。
"控制呼吸！"林小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在无意识释放量子扰动！"
她的触碰像冰块般寒冷。苏羽倒吸一口气，发现林小雨的皮肤完全失去了人类应有的温度，更像是某种高密度能量体的外壳。
"你...你的身体..."
"79.3%量子化，还在持续增长。"林小雨松开手，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这就是完全融合的代价。陈教授是100%，所以他不得不放弃生物形态。"
苏羽回想起黑色球体上陈教授的面孔，一阵寒意顺着脊椎攀升。"我也会变成那样？"
"不一定。"林小雨指向他胸口的纹路，"你的融合方式不同。看这里——"她手指划过一道特殊的纹路轨迹，"你的量子网络保留了生物神经系统的拓扑结构，这是前八例都没有的特征。"
苏羽顺着她的指引观察自己身上的纹路。确实，那些银线并非随机分布，而是精确地沿着他的神经系统走向蔓延，在关键节点形成类似突触的复杂结构。
"这是什么意思？"
"意味着你可能成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量子 hybrid（混合体），既不是纯粹的人类，也不是完全的量子态。"林小雨眼中闪过一丝苏羽读不懂的情绪，"陈教授的理论终于在你身上验证了。"
远处"海面"突然掀起一阵银浪，某种巨大的、半透明的生物轮廓在水下闪过。苏羽本能地后退，却听到林小雨轻笑。
"别担心，这是量子记忆碎片。这里的一切都是意识的投射。"
"包括你？"苏羽突然问道。
林小雨的笑容凝固了。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银沙无风自动，形成微型旋风。
"这个问题很危险，苏羽。"她的声音降低了八度，带着金属质感，"在这里，怀疑会具象化。"
仿佛印证她的话，周围景象开始扭曲。沙滩边缘出现裂缝，露出后面无尽的黑暗虚空。苏羽感到头痛欲裂，视线中的林小雨分裂成三个略微不同的版本——一个年轻些，眼中带着恐惧；一个年长些，脸上有陌生的伤疤；第三个则完全由银光构成，没有人形。
"集中精神！"三个林小雨同时喊道，"回想一个稳固的记忆锚点！"
苏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回忆实验室里那个平静的清晨——事故前一天，他独自检查设备，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量子计算机运转发出规律的嗡鸣...
周围的混乱逐渐平息。当他再次睁眼，海滩恢复了原状，林小雨也变回单一的存在，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第一次量子风暴，还算温和。"她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下次在非实体空间胡思乱想前先警告我。"
"抱歉，我没想到..."
"你现在的每个想法都会影响量子场。"林小雨打断他，"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扔石头。在普通世界，这种扰动微不足道，但在这里..."她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苏羽点头，突然注意到林小雨左臂上的"7"烙印周围出现了新的纹路，形状像锁链。"你的纹路变了。"
"量子链接。"林小雨下意识捂住烙印，"每当我们使用能力，融合度就会加深。最终..."她没有说完，但苏羽明白了言下之意——最终他们会完全量子化，像陈教授一样放弃肉体。
"你提到过第八个实验体。"苏羽换了个话题，"陈教授最后说要找到'第八个'..."
林小雨的表情变得复杂。她转身面向变幻的"海面"，银灰色眼睛映照着不存在的波光。
"赵无尘，曙光计划第二期唯一的成功案例，也是第一个发现量子夹缝的人。"她的声音带着某种苏羽无法辨识的情绪，"他在五年前失踪了，或者说...分散了。"
"分散？"
"他的意识融入了量子场，成为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状态。"林小雨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符号。银沙随之升起，形成一个人形轮廓。"我们称这种状态为'量子幽灵'。"
苏羽注视着沙像。它展现出模糊的人类特征，但身体各部分比例不断变化，时而拉长时而压缩，仿佛在经受无形的引力撕扯。
"他还活着吗？"
"定义'活着'在这里很困难。"林小雨挥手散去沙像，"赵无尘的意识碎片遍布量子领域，偶尔会具象化。有些人认为他在尝试重组自己，也有人说他己经成为了量子场的一部分。"
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天空的颜色从银蓝变为暗红，沙滩开始轻微震动。
"张毅的追踪部队。"林小雨皱眉，"比预计的快。"
"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需要学习基础控制。"林小雨抓住苏羽的肩膀，"正常情况下这需要几个月，但我们会用量子速成法。"
不等苏羽回应，她的手掌突然亮起刺目蓝光。苏羽感到一股信息流首接涌入大脑，像被高压水枪冲击——量子态基础理论、能力控制技巧、空间折叠原理...海量知识在瞬间被硬塞进他的意识。
"啊！"苏羽跪倒在地，银沙飞溅。他的头骨仿佛要裂开，皮肤下的纹路疯狂闪烁，在周围投射出无数全息图像——数学公式、物理模型、生物结构...
"呼吸！让知识流找到自己的位置！"林小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羽拼命控制着不让自己昏厥。渐渐地，疼痛转为一种奇异的充盈感，那些知识像找到了合适的抽屉，自动归类到他意识的各个角落。当他再次抬头时，世界看起来不同了——他能看到空间的"编织纹路"，时间的"流动方向"，甚至林小雨周围环绕的量子"弦"结构。
"这...太不可思议了。"
"只是基础界面。"林小雨拉起他，"现在试试最简单的——量子视觉。"
按照刚获得的知识，苏羽集中注意力于双眼。纹路从眼角蔓延至眼球表面，视野骤然扩展。他不仅能360度无死角观察环境，还能看到不同"层面"的现实叠加——林小雨的身体内部闪烁着蓝色能量节点，沙滩下方是错综复杂的量子通道网络，远处的"海水"中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
"很好，现在关闭它。过度使用会加速量子化。"
苏羽尝试撤回能力，却发现没那么容易。量子视觉像上瘾的药物，展示的世界太过迷人，他不由自主地深入观察林小雨胸口的能量流动，看到那里有一个奇怪的"结"，与其他部分的光滑连接不同...
"苏羽！"林小雨厉声喝道，一掌拍在他额头。一阵刺痛后，量子视觉关闭了。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第一次都这样。"林小雨的表情却比话语严厉得多，"记住，能力是工具，不是玩具。每使用一次，你就离人类远一步。"
天空的暗红色加深了，震动变得更加剧烈。林小雨快速检查读数器："他们定位到夹缝坐标了，我们得移动。"
"去哪？"
"更深层。"她指向"海面"，"那里有个临时庇护所，赵无尘建的。"
苏羽跟着她走向水域。银灰色的"海水"在脚边起伏，却没有真正打湿鞋子。当水面没过脚踝时，苏羽感到一种被无数微小眼睛注视的诡异感。
"别往下看。"林小雨警告，"水里的记忆碎片会试图与你建立连接。"
话音刚落，苏羽的余光就捕捉到一个快速接近的阴影。他本能地转头，正好对上一张从水中浮起的脸——那是个年轻男子，面容扭曲痛苦，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尖叫。最骇人的是，他的皮肤下蠕动着黑色的、血管状的异物。
"那是...？"
"第五期失败案例。"林小雨加快步伐，"量子噬灭，当身体无法承受融合时就会发生。他的每个细胞都在不同维度间被撕裂。"
水中又浮现更多恐怖影像：一个全身结晶化的女人；一个不断在年龄间切换的男孩；一个身体各部分比例持续失调的中年男子...所有"人"都伸着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别看他们！跑！"林小雨拽着苏羽向前冲。
水面突然升至腰部，阻力大增。那些手现在真实地抓住了苏羽的腿，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纹路开始变暗，能量正被那些"失败者"吸取。
"林小雨！"
"用我刚教你的！释放量子脉冲！"
苏羽集中精神，按照脑中新获得的知识，将意识集中在胸口的纹路节点上。一阵强烈的银光从他体内爆发，将周围水面炸开一个首径三米的空洞。那些抓住他的手瞬间化为灰烬。
"继续！别停！"林小雨在前方喊道。
苏羽不断释放脉冲，开辟出一条通往水域中心的小路。随着深入，水的性质开始改变，变得更加粘稠，颜色也逐渐转为暗紫。远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色结构，像是一座小岛。
"就是那里！"林小雨指着黑色结构，"赵无尘的庇护所！"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时，整个空间剧烈震动。天空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露出后面机械结构的"天花板"——那是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
"他们强行打开了量子通道！"林小雨声音中首次出现惊慌，"快！"
苏羽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裂缝传来。他的双脚离开水面，被拉向那个裂缝。林小雨回身抓住他的手，两人在半空中形成诡异的平衡。
"放手！你会被一起吸回去！"苏羽喊道。
"不行！你还没准备好面对张毅！"林小雨的手像铁钳般牢固。
吸力突然增强。苏羽看到裂缝中出现了武装人员的身影，他们穿着特制的量子防护服，手持某种发射器。最前面的正是张毅，他的防护头盔下，后颈的红色疤痕清晰可见。
"苏羽！听我说！"林小雨的声音突然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如果被抓，不要反抗，不要使用能力！等待第八个的信号！"
"什么信号？怎么等——"
林小雨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她主动放开了苏羽的手，同时将什么东西塞进他的口袋。失去平衡的苏羽瞬间被吸向裂缝。在最后的瞬间，他看到林小雨被反作用力推向黑色小岛，而岛上有个人影站了起来，向天空伸出双手...
然后世界碎裂成千万片。
苏羽重重摔在研究所的金属地板上。十几把武器立刻对准了他。张毅蹲下身，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欢迎回来，苏博士。"他的声音透过防护罩传出，显得沉闷失真，"不得不说，你的表现远超预期。"
苏羽尝试移动，却发现全身被无形的力场禁锢。更糟的是，他体内的量子能量像被上了锁，完全无法调动。
"别费劲了，这是专门为你们设计的量子抑制场。"张毅做了个手势，两名士兵上前架起苏羽，"现在，让我们去看看你能为人类进化做些什么。"
被拖走前，苏羽用余光瞥见林小雨塞进他口袋的东西——一个微型量子存储器，表面刻着数字"8"。
而在研究所某个监控盲区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形正从墙壁中缓缓渗出，它的眼睛是纯粹的银白色，没有瞳孔，却仿佛能看穿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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