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死在城外的兄弟们又要如何料理？
他们的家人估计得把他这个新官咒骂上千遍了。
唉！
县尉肠子都要悔青了，他派陈襄带人前去跟踪，料想蒙面人不敢怎么样，但是现在看来，连官府的人都敢动，这次的案子真是小不了了。
这蒙面人的来头，怕也是小不了。
县尉虽然初入仕途经验不足，但好歹也三十啷当岁了，不是横冲首撞的愣头青，要说他油滑，那可真是抬举他了，但他也不是完全油盐不进的那种人。
就拿这个案子来说吧，是能急速结案更为紧要，还是查个水落石出更为紧要？
又是万福楼，又是王家客店的，现在再加上一个不知是什么来头的蒙面人，这上头还有谁可真是难以预料。
按理说，要是想糊弄过去，现在就能结案了。
别说荔枝娘子是自尽的，就算荔枝娘子被杀，那真凶左不过写戏人和万富商。
现在这两个人都死了，一个就说是被爱徒杀了，一个就说是被儿子杀了，这荒山枯骨和客店爆炸都算在写戏人和万富商头上。
从王家客店被带走的姑娘们，尸骨这不也都找到了，算是给大徒弟一个交待，让他把同谋者供出来，结案文书写一写就交上去，一了百了。
真要是再查下去，这案子未必结的了。
“啧！”
可他心中还有疑问。
王家客店怎么炸的，到底是谁干的？
蒙面人什么身份，是主使还是从犯？
县衙的兄弟们尸骨未寒，这个仇若是不报，那还是人不是？
若是不查明真相，怎么告慰这荒山之上冤屈的亡灵？
县尉搓了搓下巴，搓出一手泥。
青天白日，公理昭彰。
这个案子，他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县尉又来了力气，厚实的手掌按到断木上，借力一跃而起。
断木？
县尉疑惑地上前查看。
树木的岁痕和季节相呼应，能看出树木的年头，一环又一环，交替成同心圆环状，谓之岁痕。
一岁生辰一岁痕。
松散的环通常出现在春夏，紧密的环通常出现在秋冬，区别源自养料的供应，春夏多，秋冬少。
但这棵树……
其中出现了多个不规则松疏的圆环。
这也就意味着这棵树在冬天也养料供应充足，如同春夏一般。
怎么可能？
除非……
尸体埋在土中，血肉腐烂，滋养树木。
县尉呼呼喘着粗气，竟气的浑身发麻，他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一棵棵粗壮茂盛的树，再看看脚下的泥土，咬牙喊了一声：“来人！接着挖！”
黄天在上，枯骨在下。
吴大郎在密室中没有找到那个叫阿娇的小姑娘，她到底被带去哪儿了？
人是死是活？
他的脚下是否也埋着一个叫阿娇的姑娘？
一个……还是很多个？
县尉不觉间仰起头，看了一眼三尺之上的神明。
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
……求佛……
霎时间心头一紧，他这是怎么了？
怎的还学起县令来了？是被传染了吗？
“啪！”
县尉呼了自己一巴掌。
很好，清醒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哭喊声。
“我的孩儿在哪啊！我的孩儿啊！”
“好郎！好郎你在哪儿啊！”
县尉心里有气，呵斥道：“谁？是谁在那边大呼小叫的？”
捕手回禀道：“刚过去问了，是来认尸的。”
“认尸？认什么尸？骨头刚挖出来，咱们都不知道是谁，他们来认个球？”
县尉说着，朝哭喊声走过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己经哭到脱力的祝大娘。
县尉摆了摆手，拦着祝大娘的人后退两步，祝大娘远远看到地上的累累白骨，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可是她却流不出眼泪。
这么多年，眼泪早就流尽了。
“我的孩儿啊！我的孩儿啊……”
此时，祝老爷也跑了过来，和妻子一起抱头痛哭。
县尉走上前问道：“你们哭什么？”
祝老爷和祝大娘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祝老爷悲愤交加，怒道：“你怎的如此说话，我家孩儿尸骨在此，怎能不哭！”
县尉看了看地上的骨头，疑惑道：“你们怎么知道这是你们的孩儿？”
“什么？”祝家夫妻又是一惊。
“不是你们让我们来认尸的吗？”祝老爷擦了擦眼泪，问道。
县尉摇了摇头，道：“我们才刚发现尸骨，还没有查明身份，怎么会通知你们来认尸？”
众人面面相觑。
“带你们来的人现在何处？”
“就在……哎？”
祝老爷伸手向后一指，恍然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县廨。
“咕咕！咕咕！”
飞奴飞到了老主簿的脚边，蹭了蹭他的乌皮六合靴。
老主簿解下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打开一看，大惊失色。
“要死了！”
老主簿一阵头晕眼花，站在原地就要瘫倒下去，一个小衙役急急跑过来扶住他。
老主簿拽着小衙役的脖领子，挣扎起身：“快！快！召集所有人，凡是能喘气儿的，都扛上锄头带上锹，赶赴城外十里坡荒山！要快！快呀！”
“得令！”
“哎哎哎！”老主簿把人喊回来，道：“把那附近的窑厂帮工也都叫过去帮忙。”
“是！”小衙役跑的飞快，一路大喊着传令下去。
老主簿稳了稳心神，思索片刻，拿起纸条向县衙的案牍库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此时的县衙逐渐热闹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报案。
两个小衙役拿着一摞空白的纸稿匆匆走出内院，边走边聊起来。
“真是造孽啊，这是抄了多少戏文呀，县录事记了大半天，纸稿都不够用了。”
“不止是戏文剽窃案，那王家客店炸了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来报案，就连五年前的都有呢！你说那些失踪的小娘子可哪里去找呀！”
正说着，其中一人道：“奇怪。”
“什么奇怪？”
“不是说那些小娘子都是外地来的，父母大都不知道她们失踪嘛，那怎么今天刚一出事，就这么多人来报案呢？”
“谁知道呢？”
两个小衙役说着就走进了公堂，县主簿就跟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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