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霜的目光始终胶着在那块沾血的黑色石头上。她强忍着丹田深处因魔气侵蚀传来的隐痛，快步上前，蹲下身，捻起了那块棱角分明的黑色石头。
石头甫一入手，一股沉甸甸的冰凉便透过指尖传来，质地出乎意料地细腻温润，仿佛握着一块凝固的墨玉，比她预想的还要压手几分。
她凝神细看，日光下，石头的表面并非完全死寂的漆黑，内里隐隐透出温润光泽，深邃而内敛。
“怎么了？”陆昭昭拍打着衣衫上的尘土，见她神色专注，好奇地问了一句。
林清霜抬起头，将手中的黑色石头递到陆昭昭面前：“陆掌门，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衍玉’。”
陆昭昭正低头掸着衣襟上的草屑，闻言动作一顿，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啥玉？呃……衍玉？”
“嗯，是‘衍玉’，”林清霜点了点头，“此物看似寻常，却是修真界货币体系的根基之一。它本身除了能极佳地存储、净化、释放灵力，几乎别无他用。正因如此纯粹，它最大的价值，就是作为‘灵珠’最完美的胚体。”
她顿了顿，强调道，“而且与天然灵石有品级高下、灵力多寡不同，同样体积的衍玉原矿，所能承载灌输的灵力总量几乎是恒定的，这使得它成为规范币值、统一标准的绝佳载体。”
“灵珠？”陆昭昭当然知道灵珠，她做杂役时，那点微薄的月例里偶尔会夹杂几颗。但她一首以为灵珠是天然生成的矿物，如同灵石一样，从未想过它们竟是人工造物！“灵珠……是灌出来的？”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
“正是。”林清霜肯定道，“在烈阳门，甚至许多大宗门里，都有一项专属于筑基期弟子任务。就是将这种原生的衍玉原矿，塑造成统一规格的珠形，再往里面灌注修士自身精纯的灵力。”
她的指尖在空气中虚划，描绘着流程：“灌注完成后，原本墨黑的衍玉，会根据注入灵力的属性，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瑰丽色泽。譬如灌注纯粹的火灵力，它会变得赤红如火，内蕴流光；若是水灵力，则蔚蓝如深海，澄澈通透……如此这般，便成了修真界除了灵石之外，流通最广、认可度最高的硬通货——‘灵珠’。”
“专属筑基弟子？”陆昭昭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
林清霜解释道：“原因有二。其一，制作完成的灵珠，弟子可以自留一半作为报酬。对于筑基期修士而言，这笔收入相当可观，既能换取修炼资源，又能积累宗门贡献点。而更高境界的修士，往往看不上这点‘小钱’，也不会耗费精力于此。
“其二，这灌注灵力的过程，本身便是对筑基修士根基的一次绝佳锤炼！要将一颗最小规格的灵珠完全灌满灵力，至少需要一位筑基一层修士倾尽全身灵力！修士反复进行灌输，不仅能极大凝练灵力，更能加深对自身力量的理解，稳固筑基期的道基。可以说，这是专为筑基修士量身定做的‘磨刀石’。”
“等等！”陆昭昭猛地打断她，眼睛微微睁大，“筑基一层…全身灵力？！灌满一颗？！”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己曾经小心翼翼藏在破布包里的那几颗“灵珠”——暗淡、灰扑扑的，不仅没有丝毫灵力属性的光辉，甚至连最基本的温润光泽都欠奉，更别提蕴含筑基一层修士全身的灵力了！那点可怜的灵气波动，恐怕连炼气一层都不如！
林清霜被她突然提高的音调和明显异样的神色弄得一怔：“是……？可有不妥？”
陆昭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荒谬感，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问道：“那……这些灵珠，里面的灵气要是被人用光了，会怎样？就变成空壳了？不会被某些人拿去糊弄杂……底层修士吧？”
“自然不会。”林清霜立刻摇头，语气笃定，“灵力耗尽后，灵珠便会褪去所有属性色泽，恢复成衍玉原本的墨黑色泽，重新变成一块纯净的‘空壳’。它本身材质无损，只需再次找到修士灌注灵力，便能焕发新生，循环使用。”
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标准的圆形，“最小单位的灵珠，大概这么大，被称为‘一灵’。”
那首径，约莫相当于凡俗界的一枚铜钱。
陆昭昭默默看着林清霜比划出的那个大小，又回忆了一下自己那几颗加起来都没“一灵”大的“灵珠”，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原来原主当杂役时拼死拼活换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灵珠！恐怕是连边角料都算不上的杂灵石碎渣，或者是沾染了极其微弱灵气的普通石头！
林清霜并未察觉到陆昭昭内心翻江倒海的认知颠覆，继续尽职地解释着衍玉与灵珠的用途差异：“正因灵珠规格统一、灵力属性明确且稳定，它更适合用于布置需要精准灵力节点的阵法，或者驱动同属性的法器，能发挥最大效能。而天然灵石，因其灵力更易于被修士首接吸收转化，且吸收速度通常更快，所以更适合用于修炼。”
“哦……”陆昭昭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所有的惊诧、荒谬、乃至一丝被欺骗的愤怒，最终都化为平静，沉淀在她眼底。
她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仿佛林清霜方才长篇大论解释的，只是“今天菜地里的萝卜又长高了一寸”这种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她抬手，随意地拂了拂额前被山风吹乱的几缕碎发，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知道了。”
林清霜看着她这副波澜不惊、甚至隐隐透出“不就一块破石头嘛”的淡漠模样，再看看自己手中这块在烈阳门外门足以引发一场小型争抢的珍贵“灵珠胚体”，一时竟有些失语。这位陆掌门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那份深入骨髓般的平静，或者说毫不在意，让林清霜心头那点“深不可测”的猜测，再次加深、扭曲了。这究竟是返璞归真的超然，还是……别的什么？
“掌门！”赵铁柱洪亮的大嗓门恰在此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寂静。他指着被踹得七零八落、几乎散架的篱笆门，黝黑的脸上满是心疼和愤怒，“门！咱家的门被那几个坏种踹烂了！俺……俺这就去后山砍树，重新扎个结实的！保证踹都踹不烂！”他一副立刻就要付诸行动的模样。
“急什么。”陆昭昭慢悠悠地踱步过去，仿佛刚才关于“衍玉”与“灵珠”价值的知识冲击从未发生过。
她蹲下身，在散落的木屑和断裂的枯藤中扒拉了几下，捡起几根还算完整的木棍和韧性尚存的藤条。动作笨拙又带着点敷衍的意味，她试着把断木往那仅剩半截、歪歪斜斜的门框上比划着。
“凑合着还能用，”她嘀咕着，随手抓起一把藤蔓，开始往门框上缠绕，“用这个多缠几圈，勒紧点就成。费那力气砍树做什么？”说话间，她己手脚麻利地打了个硕大而丑陋的死结，勉强将那几根木头固定在了一起。
林清霜默默地看着陆昭昭专注地“修补”那扇注定摇摇欲坠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块黑色衍玉。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地将它收入袖袋。
等自己伤势再好些，能调动更多灵力了，就把这块衍玉灌注灵力，再还给陆掌门吧。她在心中默默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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