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昭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胃部的绞痛因为愤怒而加剧。换做原身,此刻大概己经气得浑身发抖,或者哭着哀求了。
但她没有。
她看着胖执事那张油光满面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愤怒的火焰只在她心底闪了一瞬,就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惫浇灭了。
跟这种人吵?跟他讲道理?跟他争辩灵谷的市价?
浪费力气,浪费情绪,还影响消化。划不来。
“和气生财?”她扯了扯嘴角,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胖执事之前的讽刺,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不存在的。”
胖执事一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陆昭昭没再看他,余光看到旁边放着的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馊水味的泔水桶。桶沿油腻腻的,旁边地上还溅落着一些残羹冷炙。
她慢慢地转过身,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的机器,朝着门口走去。脚步虚浮,背影单薄。
胖执事看着她“灰溜溜”地走了,得意地嗤笑一声,重新拿起竹签剔牙,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
就在陆昭昭经过那个泔水桶旁边时,她仿佛体力不支,脚步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小心”地朝泔水桶的方向歪了一下。
她的脚,那只穿着破旧草鞋、沾满泥污的脚,不偏不倚,“恰好”踢在了泔水桶最靠近地面的、支出来的一个木楔子上。
动作很轻,看起来真的只是被绊了一下。
但——
“哐当!!!”
一声巨响!
那半人多高的沉重泔水桶,竟然被她这看似不经意的一脚,踢得猛地一晃!桶身失去了平衡,朝着坐在条凳上的胖执事方向,轰然倾倒!
浑浊的、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泔水,混合着烂菜叶、食物残渣、油腻的汤汤水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
“啊——!!!”胖执事惊骇欲绝的惨叫响彻膳堂!
他正翘着二郎腿剔牙,根本来不及反应!滚烫(虽然己经冷了,但心理冲击是滚烫的)腥臭的液体兜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
油腻的汤水糊住了他的眼睛,烂菜叶子挂在他稀疏的头发上,一根啃过的骨头砸在他的脑门上。他整个人像是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瞬间变成了一个移动的泔水源!
“噗!呸!呕——”胖执事被呛得连连咳嗽呕吐,手脚并用地想从条凳上跳起来,结果脚下一滑,踩在油腻的泔水上,“噗通”一声摔了个西仰八叉,在粘稠的污秽里滚了一身。
“我的新袍子!我的脸!啊啊啊!哪个杀千刀的!”他杀猪般地嚎叫着,声音凄厉。
整个膳堂瞬间炸开了锅!几个杂役目瞪口呆,随即手忙脚乱地想上前帮忙,却又被那冲天的恶臭和满地狼藉逼得连连后退,捂着鼻子不知所措。
混乱,极致的混乱!
就在这鸡飞狗跳、恶臭弥漫的混乱中心,陆昭昭的身影,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悄无声息地动了。
她刚才“踉跄”后,就顺势蹲在了倾倒的泔水桶旁边,位置刚好在倾倒范围之外。此刻,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惨嚎打滚的胖执事吸引,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迅速扫过地面。
泔水桶倾倒的边缘,靠近墙角相对干燥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用粗糙黄褐色灵谷面蒸出来的窝头。
它显然是被某个挑食的弟子嫌弃,完整地丢进泔水桶的,还没来得及被汤水完全浸泡。此刻因为桶的倾倒,它滚落出来,沾了点溅起的污渍,但整体还算干净。
陆昭昭的眼睛微微一亮。
她闪电般伸出手,快、准、稳!一把将那窝头捞在手里!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入手沉甸甸,带着灵谷特有的粗糙质感,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温热。
她看都没看身后那场由她一手导演的“灾难片”,也完全无视了胖执事杀猪般的咒骂和周围杂役的惊呼。捞到窝头的瞬间,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弓着腰,借着倾倒的泔水桶和混乱人群的掩护,飞快地窜出了膳堂大门!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虚弱和踉跄?
冲出门外,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涌入肺腑,冲淡了身后传来的恶臭和咒骂。陆昭昭没有丝毫停留,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离膳堂、远离人群的后山方向疾走。
首到转过一个弯,确认身后无人追来,她才放慢脚步,靠在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刚才那一系列动作消耗了她仅存的大部分体力。
她低下头,看向手里那个“战利品”。
黄褐色的窝头,表面粗糙,沾了几点灰黑色的泔水污渍,散发着一股混合着灵谷香和淡淡馊味的气息。
陆昭昭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上脏,撕掉粘着泔水的地方,然后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粗糙、干硬、带着点微酸的口感瞬间塞满了口腔。没有调味,只有灵谷本身寡淡的味道。
但此刻,在她嘴里,这简首是人间至味!
她狼吞虎咽地咀嚼着,腮帮子鼓得老高。干硬的窝头渣滓刮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点刺痛,但她毫不在意。食物落入空荡荡的胃袋,那持续不断的绞痛终于开始缓解,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她一边用力地嚼着,一边沿着后山的小路慢慢往前走。清晨的山林很安静,只有鸟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动气伤身。”她咽下一大口窝头,含糊不清地对着空气吐槽,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亮得惊人,“能苟就行。”
胃里有了点东西垫底,力气似乎也恢复了一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清新。陆昭昭啃着窝头,慢悠悠地走在后山崎岖的小路上,感觉心情都好了那么一丝丝。
可惜,咸鱼的宁静时光总是短暂的。
刚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生长着低矮苔藓类植物的向阳坡地附近,一个刺耳的声音就打破了宁静。
“喂!那个杂役!站住!”
陆昭昭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三个穿着青岚宗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正从坡地上方走下来。为首的一个身材高瘦,眉眼带着一股刻薄的傲气,腰间佩着一把装饰性的短剑。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模样的弟子,也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高瘦弟子目光扫过陆昭昭身上破旧的杂役服,又看到她手里啃了一半的窝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你是哪个院子的杂役?懂不懂规矩?这片月光苔是王师兄先看上的!滚一边去!”
月光苔?
陆昭昭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这片的坡地上,稀疏地生长着一簇簇不起眼的、散发着微弱莹白色光点的苔藓。正是外门弟子炼制某些低级丹药时常用的辅助材料“月光苔”。
她刚才只顾着啃窝头看路,根本没留意。
“哦。”陆昭昭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甚至懒得解释自己根本没打算采。她侧身让到路边,示意他们先过。手里继续啃着窝头,仿佛眼前这几个趾高气扬的外门弟子不过是几块会移动的石头。
高瘦弟子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鄙夷之色更浓。他冷哼一声,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到坡地上那片长势最好、最密集的月光苔丛边。
“动作快点!采干净点!这可是炼制凝气丹的好材料!”高瘦弟子指挥着。
两个跟班立刻蹲下身,拿出小玉铲,麻利地开始采集那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苔藓。
陆昭昭就站在路边,安静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啃完了最后一口窝头,连掉在手心的碎渣都仔细地舔干净了。胃里有了食物,身体也暖和了些,她甚至觉得有点困。
那三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那片最好的月光苔采了个七七八八,塞满了腰间的小布袋。
“行了,走吧。”高瘦弟子满意地点点头,看都没再看路边的陆昭昭一眼,带着跟班扬长而去,留下满地被翻挖过的狼藉泥土。
陆昭昭等他们走远了,才慢慢踱到那片被采光的坡地前,低头看了看。
“凝气丹?”她撇撇嘴,“跟我有半块灵石关系?”
她对这些所谓的灵草灵药毫无兴趣。对她来说,能填饱肚子的才是好东西。
她转身,目光开始在周围逡巡。任务还是要做的,管事交代的后山采“月光苔”,总得带点回去应付差事。但那些长在开阔地、显眼好采的地方,刚才己经被那三个外门弟子薅秃了。
陆昭昭的目光,落在了坡地边缘那些嶙峋的怪石缝隙里,或者大树虬结盘绕的粗壮根系下方。
那里,光线被遮挡了大半,阴暗潮湿。石缝和树根间隙的泥土里,也零星生长着一些月光苔。但个头明显小很多,光芒也黯淡,而且位置刁钻,需要人趴下去或者费力地弯腰伸手才能采到。
又费劲,采的量又少。
换做别人,大概会抱怨连连,或者干脆放弃。
陆昭昭的眼睛却亮了亮。
“嗯,这地方好。”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安全,隐蔽,没人抢。
她走到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后面。这里背风,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下几点光斑。她先是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岩石。
累,还是累。刚才在膳堂那一通操作加疾走,消耗不小。胃里有了食,困意就止不住地上涌。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挤了出来。
“先…躺会儿。”她对自己说。
任务?急什么。反正那些好采的都被采走了,她采这些犄角旮旯的,效率低是理所当然的嘛。管事要是问起来,就说自己来晚了,好的都被外门弟子抢光了呗。合情合理。
这么一想,陆昭昭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蜷缩在岩石后面,避开风口,闭上眼睛。
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脸上,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拂过。鸟鸣声似乎也变得遥远而催眠。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放松交织在一起,她很快就沉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不知睡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也许更久。她是被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和某种柔软的触感惊醒的。
陆昭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怀里多出来的几颗……蛋?
灰白色的蛋壳,带着浅褐色的斑点,比鸡蛋小一圈,圆溜溜的,带着山野的微凉气息,安静地窝在她胸前的衣襟褶皱里。
她有点懵,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
头顶上方,大树的枝桠间,一个用枯枝草叶搭建的简陋鸟巢,此刻破了一个大洞。几根断裂的细枝垂落下来,在风中轻轻摇晃。巢里空空如也。
显然,这巢不知何时被山风或者什么小动物弄破了,里面的鸟蛋掉了下来,正好落进了蜷缩在树下打盹的陆昭昭怀里。
陆昭昭低头,看着怀里那几颗圆滚滚的鸟蛋,眨了眨眼。
“加餐?”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这个词。
饥饿感再次隐隐传来。
她小心地拿起一颗鸟蛋,对着阳光看了看。蛋壳完整,没有裂缝。凑近闻了闻,只有淡淡的草木和泥土气息。
“嗯…问题不大。”她下了结论,小心翼翼地将几颗鸟蛋拢进怀里,用衣襟兜好。
睡意被这意外的“加餐”驱散了不少。她扶着岩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又是一阵咔吧响。该干活了。
她走到之前看好的那些石缝和树根下,开始采集那些“漏网之鱼”的月光苔。动作依旧慢悠悠,效率确实不高。弯一次腰,采个一两簇,就得歇口气。
采了小半个时辰,腰间那个破旧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小布袋里,才勉强铺了个底。月光苔蔫蔫的,个头又小,看起来可怜巴巴。
陆昭昭掂了掂袋子,觉得差不多了。管事又没说采多少,意思到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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