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盘算着，远处隐约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落水的声音，紧接着是赵铁柱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慌乱的大嗓门：“哎哟！”
陆昭昭心里“咯噔”一下，她猛地站起身，踮起脚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焦灼地张望。山道蜿蜒，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什么也看不见。这憨货，又闯什么祸了？掉水里了？可别淹着……她心里七上八下。
没过多久，山路拐角的树丛一阵晃动，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出现了。
是赵铁柱。
他依旧拎着出发时那个破木桶，但此刻，那木桶的样子让陆昭昭眼前一黑——桶底，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桶圈和几片勉强粘连的侧板，在他手里像个残破的项圈般晃荡着。
更糟糕的是他整个人：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从头到脚都在往下淌着浑浊的溪水，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
那件本就破旧的靛蓝色短打，被水浸透，紧紧贴在他虬结鼓胀的肌肉上，清晰地勾勒出每一块饱含力量的轮廓，水珠沿着他粗壮的脖颈、宽阔的胸膛和结实的手臂不断滚落。
裤腿紧紧裹在腿上，滴滴答答，在干燥的泥地上洇开深色的水痕。一双草鞋更是糊满了湿滑发黑的淤泥，每走一步都发出“吧唧吧唧”的粘腻声响，留下两行清晰的水脚印。
他耷拉着脑袋，步伐沉重地走到近前，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水呢？”陆昭昭有种不祥的预感。
赵铁柱走到近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黑脸涨得通红，带着十二万分的窘迫和委屈：“掌……掌门！俺……俺不是故意的！那溪岸……它不结实！俺刚舀满一桶水，脚下一滑，岸边的泥就塌了一大块！桶……桶掉水里冲走了！俺……俺也掉进去了！”他指了指自己湿透的衣服，又补充道，“俺在水里摸了半天，只摸到个桶身……”
“你……你……”她指着赵铁柱，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打水打塌了河岸？还把桶给弄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陆昭昭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股骂人的冲动压下去。跟这憨货生气，纯粹是浪费情绪！她无力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人没事就行。桶……桶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也是破桶。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赵铁柱见掌门没发火，松了口气，立刻又燃起了干活的热情。他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了主殿前那片长满半人高杂草的“广场”上，以及台阶附近堆积的枯枝落叶上。
“掌门！俺去扫地！”他自告奋勇，放下木桶，西处张望寻找工具。
陆昭昭心累地指了指墙角倚着的一把秃了毛、只剩下几根硬茬的破扫帚：“用那个吧…轻点扫。”她特意强调了“轻点”。
“好嘞！”赵铁柱拿起那把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破扫帚，掂量了一下，似乎觉得太轻飘飘的不称手。但他没说什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那片杂草丛生的“广场”。
他双手握住扫帚柄，腰马下沉，摆开架势，仿佛要迎战千军万马。
“嘿——！”
一声低喝，赵铁柱双臂猛地发力！那把秃毛扫帚被他抡圆了，带着一股狂暴的劲风，狠狠地扫向地面的杂草和落叶！
“呼——！”
尘土、碎石、枯叶、草屑……如同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被那恐怖的力道瞬间卷起！形成一道高达数尺、灰黄色的、浓密的烟尘之墙！劈头盖脸地朝着台阶方向席卷而来！
陆昭昭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盘算着怎么做饭。
毫无防备之下，她只觉得背后一股恶风扑来，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灰土和草屑！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
“噗！咳咳咳…呕！”
她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尘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瞬间涌出！眼前一片灰蒙蒙，什么也看不见！头发上、脸上、衣服上、甚至嘴巴里，全是呛人的尘土和枯草碎屑！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漫天飞扬、缓缓沉降的尘土。
过了好一会儿，烟尘才稍稍散去。
陆昭昭保持着蹲姿，僵在原地，像一尊刚出土的泥塑。她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均匀的、厚厚的灰土，连睫毛上都挂着灰尘，只有剧烈咳嗽时张开的嘴里和因呛咳而通红的眼眶周围，露出一点原本的肤色。
在她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赵铁柱还保持着奋力挥扫的姿势，那把秃毛扫帚的几根硬茬，在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扫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齐根断裂！光秃秃的扫帚柄还握在他手里。
他茫然地看着手里只剩木棍的扫帚柄，又看看被自己扫得光秃秃、露出坑洼泥地的一大片区域，草皮和表层土都被刮掉了一层，再看看台阶下那个被尘土彻底覆盖、只能看到轮廓、还在不停咳嗽的身影……
“掌……掌门？”赵铁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心虚，“俺……俺扫干净了？你看……行不？”
陆昭昭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尘土簌簌地从她头发上、脸上落下。透过被灰尘糊住、勉强睁开的眼缝，她看着赵铁柱那张写满“俺很努力俺扫得很干净”的憨厚大脸，又看看自己灰头土脸、如同刚从土坑里爬出来的狼狈模样，再看看旁边茅草屋那刚被她清理出来、此刻却均匀覆盖了一层新鲜灰土的“鸡圈”顶部……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混杂着愤怒、无奈、绝望、以及深深疲惫的洪荒之力，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她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指着呆立当场的赵铁柱，发出了穿越以来最声嘶力竭、最饱含血泪的怒吼，声音响彻云霄，惊飞了山间最后几只倦鸟：
“赵——铁——柱——！！！”
“给——我——原——地——站——好——！！！”
“不——许——动——！！！”
“再——动——一——下——！今——晚——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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