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胎巨镜碎裂的轰鸣，如同月球垂死的哀鸣，在死寂的环形山深处久久回荡。冰冷的月尘与辐射碎片如同灰色的雪，从观测站穹顶巨大的破洞中持续飘落，覆盖在扭曲的控制台、闪烁的火花、以及罗伊那把深深嵌入镜框残骸的捕鲸叉上。
“咳咳…呸！” 罗伊从一堆仪器残骸里挣扎着爬出来，吐掉满嘴的金属碎屑和月尘混合物。他半边脸被爆炸的气浪擦伤，渗着血珠，但眼神依旧凶悍如受伤的孤狼。“他娘的…镜子碎了…那白皮鬼呢？” 他警惕地扫视着狼藉的观测站，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备用的合金短刀。
“消…消失了…” 凯斯博士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更深的不安。他趴在主控台仅存的一小块还算完好的区域，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屏幕上是地球同步传回的混乱画面：被林晚“痛苦广播”强行唤醒的人们，正陷入恐慌、呕吐和歇斯底里的混乱。那甜蜜的溶解池光芒消失了，但清道夫██的纯白飞船也如同鬼魅般，在虹光一闪后，彻底消失在近地轨道。“不是逃逸…是跃迁！祂的飞船首接撕开了空间褶皱！目标…” 凯斯的手指在破损的键盘上敲击，调出追踪数据，脸色瞬间惨白，“…**火星轨道！赫拉斯平原！**祂追过去了！祂知道我们在火星有落脚点！”
“操！”罗伊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支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猛地扭头看向角落：“小苔藓！你怎么样？”
小苔藓蜷缩在凯斯那件脏兮兮的白大褂下，小脸苍白，嘴唇还在微微发抖。刚才林晚那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广播，似乎也通过某种精神链接，对她造成了强烈的冲击。她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茫然地看着周围，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嘴里发出细碎、不成调的呜咽：
＞ “…铁花苞…红肚子…疼…”
＞ “…酒店…糖霜…黑…”
“她在说什么？”罗伊皱眉，凑近了些。这破碎的词句听起来既不像林晚的痛苦记忆，也不像普通的梦呓。
凯斯博士却猛地转过头，仅存的镜片后闪过一丝近乎病态的亮光：“铁花苞？红肚子？糖霜？” 他像猎犬嗅到了血腥味，连滚带爬地扑到小苔藓身边，不顾女孩的瑟缩，将一个小巧的生物电波记录仪贴在她额角。“频率…对！对上了！这不是林晚的波段！这是…**集体潜意识残留！** 是那些被催眠、差点走进溶解池的人，在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被唤醒时，精神深处无意识迸发的…**信息碎片**！就像…就像被强行灌了毒药后吐出的泡沫！”
记录仪的屏幕上，小苔藓无意识哼出的破碎音节，被转化为扭曲的波形图，与凯斯从地球混乱信息流中截取到的、某些区域反复出现的杂乱低频信号**惊人地重合**！
“罗伊！我们可能捡到宝了！”凯斯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他指着波形图，“这些碎片…这些混乱的、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呓语…它们在被清道夫的精神诱导污染后，又被林晚的痛苦广播强行‘呕吐’出来！里面可能混杂了清道夫力量的部分…**‘味道’！或者说…‘漏洞’！** 就像病毒变异时留下的基因碎片！”
他飞快地调出清道夫██降临时的数据记录，尤其是捕鲸叉被其脚部镜面折射的画面。“看！祂的防御机制！完美镜面折射！物理攻击近乎无效！但如果我们能模拟出这些精神污染碎片里蕴含的…那种扭曲的‘频率’…” 凯斯眼中闪烁着疯狂科学家的光芒，“也许…也许能制造一种‘信息脏弹’！扰乱祂那套该死的清洁协议！”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再次撕裂了观测站死里逃生的短暂寂静！穹顶破洞边缘，原本被爆炸暂时阻隔的月尘流，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凝聚！无数细微的、闪烁着乳白色冷光的**纳米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破洞边缘的缝隙中疯狂涌入！它们迅速汇聚，在半空中凝结成数条流动的、不断变换形态的**纯白锁链**，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带着冰冷的杀意，朝着罗伊、凯斯和小苔藓狠狠鞭挞、缠绕而来！
“妈的！阴魂不散！”罗伊怒吼，抄起合金短刀格挡！刀刃砍在锁链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火星西溅，却只在锁链表面留下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斩断！锁链上传来的巨大力量震得他虎口发麻，连连后退！
“祂留了后手！这些是祂的‘清洁工蜂’！快走！”凯斯一把抱起还在梦呓般念叨着“糖霜…黑…”的小苔藓，抓起一个装着核心数据的硬盘，连滚爬爬地冲向观测站后方一条隐蔽的紧急通道。
“想走？”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首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正是清道夫██那标志性的童谣腔调，只是此刻充满了冰冷的杀意，“有机体垃圾…必须…彻底…回收…”
数条纳米虫锁链如同毒蛇般封死了紧急通道的入口！同时，观测站内残余的照明系统在锁链的干扰下疯狂闪烁，墙壁上的金属管线如同活物般扭曲、爆裂！整个空间仿佛变成了一个正在收缩的、纯白的死亡牢笼！
“滚开！”罗伊双眼赤红，他不再尝试斩断锁链，而是将短刀狠狠掷向穹顶破洞边缘一块摇摇欲坠的巨大金属构件！同时身体如同炮弹般撞向凯斯和小苔藓，将他们扑倒在地！
**轰隆！**
短刀精准地击中了构件的薄弱点！巨大的金属块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下，正好砸在几条封锁通道的纳米虫锁链上！乳白色的锁链被万吨重压瞬间砸散、崩解成无数飞溅的虫群！
“走！”罗伊顾不上被飞溅的纳米虫擦伤手臂带来的灼痛，一把拉起凯斯和小苔藓，三人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冲进了紧急通道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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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赫拉斯平原边缘，通往地下黑市的隐秘入口——“锈蚀胃袋”排污口。浓重的臭氧和劣质燃料味混合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
一艘外壳布满刮痕、引擎冒着黑烟、形似放大版矿工梭的小型飞船，如同被猎人追捕的受伤野兽，跌跌撞撞地冲破火星稀薄的大气层，以一个近乎坠毁的姿态，狠狠砸在入口附近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垃圾堆上，激起漫天红尘。
舱门被暴力踹开，罗伊灰头土脸地钻出来，剧烈咳嗽着。他左臂的衣袖被撕裂，露出的皮肤上，几道被纳米虫擦过的伤口呈现出不祥的乳白色灼痕，正隐隐作痛。凯斯抱着依旧昏昏沉沉、嘴里偶尔蹦出“麻将…哗啦啦…”的小苔藓，踉跄着跟出，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快…快进去！祂的船…肯定追来了！”凯斯的声音嘶哑，充满恐惧。
三人刚冲进“锈蚀胃袋”那充满铁锈和机油味的昏暗通道，身后就传来了令人心悸的、撕裂空气的尖啸！一道绚烂到诡异的七彩虹光，如同神罚之矛，精准地贯穿了那艘他们刚刚逃离的破船！
**轰——！！！**
小型飞船在虹光中无声地分解、汽化，连爆炸的火光都被那纯粹的“清洁”能量瞬间湮灭！只留下地面一个边缘光滑如镜的深坑。
清道夫██那纯白的“注射器”飞船，如同索命的幽灵，静静地悬浮在深坑上空，冰冷的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扫视着下方错综复杂的废弃管道入口。
“祂在定位…快！去老鬼的‘安全屋’！在第七排污层！”凯斯的声音带着哭腔，拖着小苔藓拼命往管道深处钻。
罗伊殿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悬浮的死神，又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灼痛的白色伤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白皮鬼…想玩捉迷藏？老子陪你玩个大的！” 他猛地撕下手臂上沾染了白色纳米虫残骸的布条，狠狠塞进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标注着“高浓度工业废液（惰性化处理）”的阀门泄压口！
“罗伊！你干什么？！”凯斯惊恐地回头。
“给祂加点‘料’！”罗伊狞笑着，用尽力气猛地扭动泄压阀的手轮！“火星特产——‘老矿工鸡尾酒’！尝尝鲜吧！”
**嗤——！！！**
刺鼻的、混杂着强酸和未知化合物的墨绿色粘稠液体，如同高压水枪般从泄压口狂喷而出！这些本应被“惰性化处理”的废液，在接触到空气中弥漫的、来自清道夫飞船逸散的微弱能量场，以及罗伊手臂布条上残留的纳米虫活性物质后，瞬间发生了狂暴的、不可预测的化学反应！
墨绿色的液体在空中翻滚、膨胀，颜色迅速变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紫色，并散发出浓烈的、带着甜腥味的剧毒烟雾！这烟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翻滚着、咆哮着，迅速弥漫开来，不仅遮蔽了视线，其蕴含的混乱化学能和微弱纳米虫残骸，更是对清道夫的扫描光束造成了强烈的**信息干扰**！屏幕上代表生命信号的标记瞬间被一片刺眼的、代表未知污染的**暗红雪花点**覆盖！
＞ “…警告…检测到…高熵混沌污染…威胁系数…重新计算…”
＞ “…清洁程序…暂停…优先…环境消毒…”
清道夫██那冰冷的电子童谣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延迟和杂音**。
“趁现在！”罗伊低吼一声，抓住凯斯和小苔藓，一头扎进了管道深处更浓稠的黑暗与混乱的恶臭之中。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进老鬼那位于巨大废弃水库边缘的“安全屋”——一个用沉船钢板和防水布勉强搭建的窝棚。老鬼正紧张地调试着一台破旧的、外壳布满油污的信号屏蔽器。
“我的老天爷！你们把什么脏东西引来了？！”老鬼看到三人狼狈的样子，尤其是罗伊手臂上那刺眼的白色灼痕，吓得差点跳起来。
“少废话！有药吗？止痛的！消炎的！抗辐射的！全拿来！”罗伊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撕开手臂伤口处的布料，露出下面皮肉翻卷、边缘泛着诡异乳白色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冷汗首冒。
凯斯则小心翼翼地将昏睡的小苔藓放在一张还算干净的垫子上。女孩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紧紧皱着，小小的身体偶尔会抽搐一下，嘴唇翕动，发出更清晰一些的梦呓：
＞ “…睡吧…宝贝…井绳…摇呀摇…”
＞ “…青藤爬指缝…长出…星星了…”
＞ “…锈爸爸敲门…送来铁花苞…”
老鬼正翻箱倒柜找药的手猛地一顿！他像见了鬼一样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小苔藓：“她…她在唱什么？！”
“不知道！鬼知道她吓坏了在胡说什么！”罗伊不耐烦地低吼，用没受伤的手接过老鬼扔过来的消毒喷雾，对着伤口猛喷，刺激性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胡说！”老鬼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悚，“是那首童谣！《锈妈妈摇篮曲》！最近在黑市里…在那些从地球逃难过来、精神不太稳定的人嘴里…特别是那些差点被溶解池抓走又被救回来的…私下里都在传唱！调子古怪得很！词儿更邪门！说什么‘被单裹糖霜’、‘永久住下吧’…听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凯斯博士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锈妈妈摇篮曲》？！集体传唱？！频率呢？！歌词具体是什么？！快告诉我！” 他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扑到老鬼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油腻的衣领。
“我…我哪记得全！就记得几句！”老鬼被凯斯的疯狂吓住了，结结巴巴地回忆，“什么…‘剥开红肚子，麻将哗啦啦’…‘输牌别哭呀，酒店有空房’…还有…对了！‘白船天上过，甜梦灌耳勺’！后面好像是什么…‘若想妈妈了…扒开…扒开什么疤’…”
“扒开脐疤瞧…” 凯斯下意识地接上，声音干涩沙哑。他松开老鬼，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震撼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明悟。“是了…是了！就是它！信息污染碎片！集体无意识对清道夫力量的扭曲反射！混合了恐惧、痛苦、以及…**反抗的诅咒**！这就是张冥光那疯子提到的‘脏数据’！对抗高维洁癖的…**武器**！”
就在这时，安全屋外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开始剧烈震动！刺耳的警报声（来自老鬼那台破屏蔽器）疯狂尖叫！
“轰隆——！”
安全屋的钢板墙壁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向内凹陷、撕裂！粘稠的、散发着甜腥消毒水气味的**乳白色物质**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破口处疯狂涌入！清道夫██那纯白的身影，在翻涌的纳米虫潮中缓缓凝聚，电子合成的童谣声冰冷地宣告着终结：
＞ “定位…完成…”
＞ “有机体垃圾…及其携带的…文化污染源…”
＞ “终极消毒…即刻执行…”
祂流动的手臂抬起，指向蜷缩在角落垫子上、仍在梦呓着童谣的小苔藓。无数纳米虫化作致命的白色箭矢，激射而出！
“小苔藓——！” 罗伊目眦欲裂，不顾手臂剧痛，抓起地上的捕鲸叉就想扑过去！
凯斯却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一把将身边那台破旧的信号屏蔽器举过头顶，狠狠砸向墙壁上连接着整个废弃水库老旧照明系统的总闸！
**“滋啦——砰！！！”**
刺眼的电火花爆闪！整个巨大的地下水库空间，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清道夫██那乳白色的身影和激射的纳米虫箭矢，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冰冷的光芒！
“唱！小苔藓！大声唱你记住的！” 凯斯在黑暗中嘶声力竭地狂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疯狂而变调，“唱《锈妈妈摇篮曲》！唱给祂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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