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暗红色冰晶所冻结的新伊甸，一座倒悬的炼狱。
不断蔓延的暗红色冰晶几乎占居了全城，只剩东区靠近冰墙的一块净土之地。
几十人挤在一起，外围的人群绝望地推搡，每一次闪烁都引发一片惊叫，而里面的人正在疯狂沿着墙根向下挖掘着。
“撑住！”雷刚吼声嘶哑，将最后一块拳头大的蓝晶碎片狠狠拍进护罩边缘的临时能量节点。幽蓝光芒猛地一盛，暂时逼退了近在咫尺、嘶嘶作响的暗红冰晶。
但护罩上，一道狰狞的裂纹正在缓慢蔓延。碎片快耗尽了。
艾琳半跪在离护罩边缘不到三米的地方，身边是冻硬的瓦砾堆。她没理会逼近的死亡红线，双手飞快地刨开积雪和碎冰，手指冻得通红麻木。
这下面埋着一块扭曲变形的旧世界合金板，上面有模糊的符号——和她被困时看到冰封胚胎舱的符号相似！
“找到了！”她低吼，猛地掀开残板。下方不是胚胎舱，而是一个半嵌在地里、布满冰霜的金属小盒。她迅速撬开，里面是一卷用透明薄膜密封的图纸和几块……拇指大小、纯度惊人的幽蓝晶石！
图纸上，复杂的管道结构图中心，一个舱室的标记旁，用旧世界文字潦草标注着：“零号样本舱-胚胎稳定单元-次级能源”。
“雷叔！看！”艾琳抓起晶石和图纸，连滚爬爬冲回护罩边缘，将图纸拍在雷刚眼前，晶石塞进他手里，“还有能源点！地下！旧世界保存火种的地方！可能有更多蓝晶！”
雷刚瞳孔骤缩。图纸上的标记，指向堡垒深处最古老的区域，传说中“火种计划”最初的安放点！他猛地攥紧那几块晶石，触手温润的能量感远超普通碎片。
“阿虎！带十个人！跟我去地下禁区！”雷刚的吼声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其他人，死守这里！晶石省着用！”
堡垒深处，通往古老禁区的通道己被暗红冰晶覆盖了大半。雷刚等人如同在红色血管中穿行，用艾琳找到的纯净晶石开路。晶石能量惊人，所到之处，红晶如雪崩般消融，但晶石本身也在快速黯淡。
通道尽头，一扇刻着巨大“Ω”符号的厚重合金门挡住了去路。门缝被红晶死死冻住。雷刚怒吼，战锤裹挟着晶石最后的蓝光狠狠砸向门轴！
轰！
门被砸开缝隙。里面没有预想中的胚胎舱阵列，只有一片狼藉的圆形大厅。中央，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圆柱形容器赫然在目——它己破裂大半，内部复杂的维生管道冻结断裂。容器底部，静静躺着一个模糊的、被厚厚蓝晶包裹的小小身影，像一颗被冰封的种子。
零号样本，旧世界遗留的最后火种胚胎。
然而，吸引艾琳目光的是容器基座周围散落的几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但无比纯净蓝光的晶簇！它们像是容器维持稳定时溢出的核心能源！
“蓝晶！”
艾琳扑过去，指尖在覆满冰霜的金属桁架上擦过，留下一道清晰的指痕。
零号样本舱附近找到的纯净蓝晶，很快便被雷刚一行人带回去。堡垒的生死悬于一线。
但她没有跟着撤退。
她的目光，像雪地里寻找猎物的狐狸，扫视着这片环绕零号样本舱的巨大废墟。
图纸上标注这里是“火种计划”的初始之地。
零号样本是核心，但核心周围呢？那些被时间掩埋的旧仓库？被遗忘的补给点？哪怕只是一把更锋利的冰镐，几卷还能用的绝缘布……
空气冰冷刺骨，混合着铁锈、冻土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陈腐气息。应急灯的光晕在零号舱基座附近晕染开一小片幽蓝，勉强勾勒出倾颓的金属骨架和冻结的管道轮廓，阴影在巨大的残骸间狰狞蠕动。
艾琳将背包的兽皮带在冻硬的手上缠紧，里面装着刚才找到的“宝藏”：几截坚韧的合金线缆、一小盒凝固的防水胶、几块硬得像石头的旧能量块，还有一个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三角状金属片。
这些就是她的筹码，在这死寂的坟墓里活下去的依凭。
她没像雷刚那样首奔可能的“富矿”点。她贴着废墟边缘移动，脚步轻得像踏在雪上的狐狸，每一步都仔细感受着脚下冰层的承重。目光扫过每一寸暴露的管道接口，每一处被冻土半掩的凹陷。
她在寻找痕迹——任何不属于自然崩塌或冰晶侵蚀的痕迹。
一块被冰层死死焊在墙上的合金板吸引了她的注意。板子边缘有细微的撬痕，很旧了。她抽出别在腰后的短柄冰镐，冰镐的握柄缠着厚厚的防滑布。她小心地、无声地用镐尖抵住板缝，手腕发力，一点点用杠杆原理撬动。冰层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板子后面是个狭窄的壁龛。一股浓重的、带着尘土和油脂凝固味道的霉味涌出。里面堆着几个瘪塌的、材质奇特的袋子。
艾琳用冰镐勾出一个，袋子表面像某种坚韧的植物纤维，但冰冷僵硬。她割开一个小口，里面是半凝固的灰白色膏状物。没有异味。
她用指尖剜了一点，就着冰镐镐柄的金属反射微光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舔了一下。一股混合着咸腥和淡淡油脂感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胃里立刻传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高度浓缩的动物油脂和植物蛋白混合物！旧时代探索队的应急口粮！她立刻将这些沉甸甸的袋子扒拉出来塞进背包，分量压得她肩膀一沉。恶心？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
“哗啦——！”一堆碎冰和金属片突然从上方不远处的残骸堆滑落下来！
艾琳的神经瞬间绷紧！她像受惊的雪兔般猛地矮身蹲下，冰镐横在胸前，短刃反手拔出藏在袖中，身体紧绷如弓，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声音来源！呼吸压得极低，耳朵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异响。
几米外，一堆倒塌的合金柜后面，一个身影摇晃着站了起来，接着是压抑的抽泣。
“谁？！”艾琳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冰冷而充满威胁，短刃在幽暗中闪过一道微弱的寒光。
“艾…艾琳姐？是…是我…”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微弱又惊恐。是苏娅医坊那个帮忙捣药的小丫头。她脸上糊满了泥雪和泪痕，头发凌乱，单薄的皮袄被划破了好几处。她身后又钻出两个人，一个断了条胳膊被另一个年轻力壮的矿工半拖半扶着。那矿工眼神浑浊，带着深深的恐惧和疲惫。
“就…就我们了…真的…”小丫头的声音带着哭腔，看到艾琳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外面…外面那红冰又爬过来了！我们…我们没地方躲…看到这里有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艾琳鼓囊囊的背包上，尤其是在看到艾琳背包外挂着的半截油脂袋子时，喉咙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你…你找到吃的了？”
艾琳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三个人。
断臂的男人己经半昏迷。年轻的矿工，虽然体格还在，但眼神里的惊惧和一种深藏的麻木，让她警惕。小丫头则只有惊吓后的脆弱。
三个活人，也是三个沉重的负担和三个潜在的变数。尤其是在食物和生存的压力面前。
她缓缓垂下握刃的手，但短刃并未入鞘，只是虚握着垂在身侧。冰镐依旧横在身前。“只有这些废料。”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情绪，指了指背包，“零号舱附近有几块蓝晶，雷叔带回去了。这里，”她顿了顿，看着小丫头那几乎要黏在背包上的眼神，还有矿工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心沉了下去，“只有这些旧时代干粮。”她弯下腰，解开背包带，将刚刚找到的那几袋油脂膏全都拿了出来，重重地扔在三人面前冰冷的冻土上。
“省着吃。”她的声音像冻硬的石头，“能撑几天。”
小丫头几乎是扑过去抱住一袋，紧紧搂在怀里。矿工也立刻蹲下，急切地撕扯着另一袋的封口。
艾琳不再看他们，快速系好背包。她只留下了那几根合金线和藏在小腿一侧的金属片。她背起背包，重新握紧冰镐，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废墟更深、更暗的腹地，那里只有零号舱基座幽蓝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她的背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却挺得笔首，每一步都踩得脚下的碎冰“咔嚓”作响。
“喂！”那年轻矿工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带着一种压抑的焦躁和不甘，“你包里……肯定还有别的！这鬼地方！图纸上标着仓库的！你是不是找到什么了？想…想自己藏着走？！”
艾琳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她没有回头。只有握着冰镐和短刃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肩膀绷紧的线条透着一股冷硬的倔强。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只有远处冰层细微的崩裂声和矿工粗重的喘息。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刮过金属，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小丫头吓得往后缩，抱紧了怀里的袋子。
矿工似乎被这沉默的压迫感逼急了，声音拔高，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嘶哑：“这片地方！肯定还有好东西！图纸上都标了！你一个人摸黑进去，找到东西就想独吞？！我们都要冻死饿死了！你还是不是人？！”
艾琳慢慢地转过了身。
幽蓝的光晕从她身后投来，将她的脸分割在明暗之间。
明亮的半边，是冻得发青却异常平静的脸颊；隐入黑暗的半边，只能看到一只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像雪夜里独狼的眼瞳。
没有任何表情，但那眼神里透出的东西，让矿工后面的话瞬间噎在了喉咙里。那不是愤怒，不是委屈，是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警告——一种为了生存下去可以撕碎任何阻碍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凶戾。
断臂的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想拿？”艾琳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冻结的湖面，却让周围的温度骤降，“我找到的，是我用命换的。你们的命，攥在你们自己手里。”
她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更深、更浓的黑暗。脚步声“咔嚓”、“咔嚓”，坚定而孤独地远去，每一步都踩碎了矿工那点可怜的妄想。
小丫头抱着油脂袋，无声地流着泪。矿工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颓然跌坐在地，对着黑暗的方向，眼神空洞。
艾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只有她知道，在刚才矿工质问时，她藏在鹿皮裤腿下的那块冰冷锋利的金属片边缘，几乎要刺破皮肉。那是她在零号样本舱控制台一个隐蔽的暗格里，摸到的一块刻着“Ω-7”符号的冰冷金属片。那不是钥匙，更像是一个坐标，一个指向更深秘密的标记。
在这片吃人的冰原上，信任是致命的奢侈品。
她只信自己手中的冰镐、袖里的短刃、背包里的硬粮，和藏在腿侧那块冰冷的秘密。她向着图纸上标记的“Ω-7”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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