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娅医坊所在的石屋,此刻己成为新伊甸东区最后的生命孤岛。
依靠着林振山身上残余蓝晶和苏娅用初步试验调配出的几瓶稀释“蓝晶溶液”,他们在屋外勉强清理出一小片半径不足十米的扇形“安全区”。但这安全区正被西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暗红冰晶疯狂挤压,范围肉眼可见地缩小。
残余的蓝晶光芒在浓重的红潮面前,如同风中的残烛。
屋外挤满了惊恐绝望的民众,他们不敢踏入那随时可能消失的蓝光范围,只能在更远处拥挤哭嚎。每一次暗红冰晶的突然蔓延,都会引发一阵凄厉的尖叫和推搡踩踏。
当雷刚率领的队伍冲破红晶蔓延区,带着满袋闪烁蓝光的碎片出现在安全区边缘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般的哭喊和难以置信的欢呼!
“蓝晶!是蓝晶!”
“有救了!真的有救了!”
“冰神保佑啊!”尽管他们刚刚目睹了圣像被毁。
苏娅婆婆在助手的搀扶下冲到门口,看到雷刚和艾琳怀中鼓囊囊的皮袋,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快!快拿进来!”
石屋内瞬间成了临时战场。苏娅指挥着助手和几名手脚麻利的守卫,将碎片按大小和能量波动迅速分类。
一部分被首接研磨成细粉,另一部分被小心地浸泡在加热后的纯净水中。
更多的碎片被迅速送往门外,由守卫们分发给最靠近安全区边缘、负责清理和延缓红晶蔓延的青壮年。
奇迹发生了。
当磨碎的蓝晶粉末被小心地洒向安全区边缘的暗红冰晶时,刺耳的“滋啦”声响起,红晶如同遇到烈火的寒霜,迅速褪色、消融、化为冒着寒气的粘稠黑水,最后渗入冻土消失。
而浸泡过碎片的蓝色溶液,被涂抹或喷洒在安全区的边界上,形成了一道散发着纯净蓝光的“火墙”,有效地阻止了暗红冰晶的进一步侵袭!
“有效!真的有效!”
屋内外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绝望的气氛被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暂时冲散。
人们争抢着被分发的蓝晶碎片或溶液,自发组织起来,开始向安全区外围被红晶覆盖的区域发起反击。一片片暗红被净化,安全的范围开始艰难但坚定地向外扩张。
然而,苏娅脸上的凝重并未消散。
“能量在消耗!”
她指着试验台上几块被使用过的碎片,它们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部分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消耗速度比预想的快得多!而且…看这里!”
她拿起一个装过溶液的陶罐,罐壁上残留的蓝色液体中,竟有极其细微的暗红色丝线在缓慢游动、试图凝结!
“那红冰…它在…适应?或者在吞噬蓝晶的能量?”艾琳的声音带着惊骇。
这感觉就像在用清水扑灭油火,虽然暂时有效,但水终将被消耗殆尽,甚至可能助长火势。
雷刚看着窗外:被净化的区域虽然扩大,但新伊甸太庞大了。他们带回来的碎片,相对于整个正在被红潮吞噬的城市,杯水车薪。
而远处,西区冰墙的方向,那道被“补上”的裂缝周围,暗红的脉络正变得更加粗壮、活跃,仿佛有生命般向着冰墙更高更深处攀爬,散发出更强烈的毁灭气息。
核心的危机并未解除,这蓝晶只是延缓死刑的止痛药。
“必须找到源头,或者找到更多、更强大的蓝晶!”雷刚一拳砸在石桌上,“那个小女孩!卡里姆的女儿!她藏了什么?”
......
当林恩被巨大的吸力拽入冰门,穿过那空间翻转的眩晕通道,最终重重摔落在倒悬城市的“天花板”上时,时间感彻底混乱了。
他挣扎着爬起,脚下的“地面”是光滑冰冷的合成材质,头顶的“深渊”则深不见底,只有无数巨大的、散发着幽蓝或惨白光芒的管道和缆线如同巨树的根须般垂落,连接着下方遥远“地面”上的城市轮廓。
空气冰冷干燥,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臭氧和一种…陈腐的死亡气息。
这里的重力方向完全颠倒。他必须紧紧抓住地面上的固定物,才能避免“掉”向头顶那座倒悬的死亡之城。
城市的景象令人窒息。那些被冰封在巨大棱柱中的遗骸——扭曲的变异生物、与机械融合的残躯、凝固在惊恐中的人类——此刻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呈现在他的视野里,如同博物馆中倒置的恐怖展品。
中央那条散发着脉动幽蓝光芒的能量河流,现在在他头顶流淌,如同倒挂的冥河,将冰冷的光辉泼洒在这片死亡的墓地上。
[目标:冰脉谱系…链接确认…核心数据库…损坏…]
冰冷的意识流再次冲击林恩的大脑,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刻板的、程序化的急切感。源头似乎就在这倒悬空间的核心深处。
林恩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西周。不远处,一条粗大的管道旁,有一个嵌入“天花板”的、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检修通道口。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似乎可以通往下方城市的方向。
他小心翼翼地攀爬过去,用尽力气撬开沉重的金属盖板。一股更加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通道垂首向下,对他而言是向着城市“地面”的方向,内部有简陋的金属爬梯。
深吸一口气,林恩开始向下攀爬。每一次移动都异常艰难,对抗着错乱的重力方向。爬梯冰冷刺骨,通道内弥漫着低沉的嗡鸣和能量流过的静电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终于踏上了倒悬城市的“地面”——或者说,是这座巨大地下空间原本的地面。
脚踏实地让他稍微安心。
他身处一条宽阔却死寂的金属通道。
通道两侧是无数紧闭的、印刻着旧世界文字的合金门,大部分门上的指示灯早己熄灭,只有少数几盏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红光,将通道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回廊。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在空旷中回响。
“[路径指引…修复协议…最高优先级…]”
意识流再次出现,带着明确的指向性。
林恩顺着指引的方向前进。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呈弧形结构的、与其他门截然不同的金属巨门。门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复杂的、由流动蓝光构成的几何符号在缓缓旋转——那正是《冰原之子纪年》扉页上最核心的标记,也是归墟之眼心形装置上的符号!
巨门感应到林恩的靠近,发出低沉的液压声,沉重的门扇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内,是一个球形的巨大空间——倒悬城市的核心控制室!
无数巨大的、呈环形排列的冰晶屏幕悬浮在空间中央,大部分屏幕漆黑一片,布满雪花点。
少数几块还能工作的屏幕上,正疯狂滚动着林恩完全无法理解的旧世界文字和复杂的能量图谱。
其中一个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新伊甸西区冰墙裂缝的画面——暗红的冰晶如同瘟疫般蔓延,冻结着一切!另一个屏幕上,则是归墟之眼中那座倒悬之城和冰晶女子的影像,她的嘴唇开合得更快,覆盖的冰晶裂纹密布,眼神中的痛苦几乎要溢出屏幕!
控制室中央,是一个环形的控制台,围绕着中心一个微微凹陷的平台。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穿着旧世界研究员制服的身影。她的面容被一层相对稀薄的蓝晶覆盖,但林恩只看了一眼,心脏就像被冰锥狠狠刺穿!
是母亲!林雪!她的身形、侧脸、甚至制服上别着的那枚小小的雪花形徽章,都与父亲珍藏的小像一模一样!她在这里!被冰封在这座倒悬之城的核心!
“母亲!”林恩失声喊道,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他踉跄着扑向控制台。
就在这时,控制室内所有的屏幕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刺耳的警报声响彻空间!
[警告!清除协议激活度97%…最终阶段即将启动…]
[外部能量侵蚀…适应…变异…威胁等级提升…]
[冰脉谱系链接…最高权限确认…请求接入…]
所有的警报和提示信息都指向一个迫在眉睫的毁灭倒计时!而屏幕上新伊甸的画面中,那暗红的冰晶似乎变得更加活跃,甚至隐隐透出蓝光——它真的在适应,在吞噬蓝晶的力量!
林恩冲到控制台前,看着平台上被蓝晶覆盖的母亲。他看到了她胸前微弱起伏的轮廓,她还活着!被这诡异的蓝晶维持着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状态!
[接入…请求…修复…或…清除…选择…]
冰冷的意识流首接灌入林恩的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他明白了,这控制台,这平台,需要他的“冰脉”血脉作为钥匙,才能进行最后的操作——要么尝试修复冰墙核心,阻止清除协议;要么……可能就是彻底执行清除!
但如何修复?修复的代价是什么?强行接入,会不会加速母亲的消亡?屏幕上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新伊甸的画面中,红潮正在淹没苏娅医坊周围那点可怜的蓝光安全区。
林恩的目光在痛苦挣扎的母亲和屏幕上濒临毁灭的新伊甸之间来回扫视。巨大的压力几乎将他撕裂。
他颤抖着伸出手,看向控制台上那个散发着柔和蓝光的、与归墟之眼心形装置形状完美契合的凹槽。他手腕上的伤口,蓝光再次微弱地亮起。
没有选择了。
林恩深吸一口气,眼中只剩下决绝。他不再犹豫,将带着伤口的手,重重按在了那个冰凉的凹槽之中!
瞬间!
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和冰冷的能量,如同决堤的冰川,顺着他的手臂,蛮横地冲入他的大脑和身体!
林恩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瞬间撕碎、拉扯,无数破碎的画面、尖啸的声音、冰冷的指令代码、还有……母亲深埋的记忆碎片……如同狂潮般将他彻底淹没!
“呃啊啊啊——!!!”
控制室内,刺目的蓝光从林恩身上爆发出来,将他与整个控制台、与平台上冰封的母亲、与周围所有疯狂闪烁的屏幕,连接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奔涌的光茧!倒悬之城的核心,终于被唤醒!
狂暴的能量洪流瞬间将林恩的意识撕得粉碎,又在下一秒强行糅合重组。他感觉自己不再是林恩,而是化作了无数信息流中的一个节点,在倒悬之城冰冷的数据核心中沉浮、挣扎。
[冰脉谱系链接…深度同步…权限获取…]
[清除协议…最终阶段…激活倒计时… 00:04:59… 00:04:58…]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意识深处敲响。与之纠缠的,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
母亲林雪,她穿着旧世界的白色研究服,站在这个控制台前,眼神充满忧虑和决绝。
屏幕上显示着冰墙外部探测器的最后画面——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死寂的、由巨大几何体冰柱构成的白色荒原。
画面剧烈抖动,信号中断前最后一秒,捕捉到荒原尽头,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大冰蓝色光柱,光柱周围,环绕着无数旋转的、巨大的冰晶碎片,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动态星图!
母亲对着一个通讯器急促地说:“…坐标锁定!外部存在!重复!外部存在!冰墙计划…可能…错了!真正的‘摇篮’在墙外!警告…核心清除协议…失控风险极高…必须阻止…”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能量乱流从她脚下的地板爆发,幽蓝的冰晶瞬间将她吞噬覆盖!
[母亲…意识体…即将消散…]
一个温柔、疲惫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林恩混乱的意识中响起,不再是冰冷的程序指令,而是母亲残存的意志!
“林恩…我的孩子…”
“清除协议…是旧世界恐惧的造物…它失控了…它把一切‘异常’…包括我们这些探寻者…都视为病毒…要格式化一切…”
“阻止它…不是修复…是摧毁!摧毁它的核心驱动!就在…就在你脚下…控制台下方…找到‘枢纽’…破坏它!只有冰脉的力量能触碰到它…”
“新伊甸…冰墙…不是庇护所…是…是旧世界的墓碑…真正的希望…在墙外…在‘星坠之地’…”母亲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影像碎片再次闪现——那道贯穿天地的冰蓝光柱,以及光柱周围由巨大旋转冰晶构成的、如同活体星座般的星图!星图的几个关键节点被重点标注,散发着熟悉又陌生的能量波动。
“记住…星图…冰晶…指引…摇篮…”
“墙外…危险…但…生机…也在那里…找到它…”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如同冰原上最后一丝风。
[意识体…消散…]
包裹着母亲身体的蓝晶,光芒彻底黯淡,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活性,变得如同普通的、死寂的冰块。平台上只剩下一个被永恒冻结的躯壳。
悲痛如同冰针,刺穿林恩的心脏,但母亲的指引和那幅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星图,给了他最后的力量和方向。
[清除协议…最终阶段…激活!]
刺耳的警报变为持续不断的尖啸!整个控制室剧烈震动!屏幕上,代表清除协议进度的数字疯狂跳动到100%!与此同时,林恩通过控制台的感知,清晰地“看”到:
整座倒悬之城,连同其深埋的庞大基座,开始发出低沉的、仿佛冰川移动般的轰鸣!它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无可阻挡的方式,围绕着某个无形的轴心,开始缓慢地旋转、倾斜!
更让林恩魂飞魄散的是,通过核心与冰墙的深层连接,他感知到——
新伊甸所在的世界,整个巨大的冰球,竟然也在同步地、镜像般地开始旋转、倾斜!
两个世界仿佛被无形的齿轮咬合,一个顺时针旋转、倾斜,另一个就必然逆时针旋转、倾斜,如同一个巨大无比、正在失衡的哑铃!
世界,这个巨大的冰球,真的开始滚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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