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伊甸的混乱在蔓延。
“冰神”的恐惧如同瘟疫,随着暗红冰晶的悄然滋长和目击者惊恐的传播,席卷了每一个角落。人群像受惊的兽群,在本能驱使下涌向东区深处,远离那面正在“流血”的冰冷高墙。
主干道上拥挤不堪,哭喊、咒骂、推搡搡声混杂着零星物品被踩踏的碎裂声。绝望的气息比严寒更刺骨。
苏娅医坊那相对坚固的石屋,此刻也如同风暴中的孤舟。
屋外的喧嚣隐约可闻,屋内则被一种更沉重的寂静笼罩。
火塘里的苔藓炭块艰难地燃烧着,昏黄的光线在剧烈摇晃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每一次远处传来的沉闷震动,都让屋顶簌簌落下灰尘。
药师婆苏娅苍老却稳定的手,正仔细为昏迷的林振山擦拭额头的冷汗。
林振山的呼吸微弱得像寒风中的残烛,左肩那道伤口周围的诡异蓝色冰晶,如同扎根血肉的寄生藤蔓,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在每一次震动后似乎更“活跃”一分,散发出更刺骨的寒气。
助手早己吓得躲到角落,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冰神在上…这寒气…竟在‘呼吸’…”苏娅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敏锐地感觉到,这蓝冰不仅侵蚀着林振山的身体,似乎还与外界某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变化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就在这时——
“滋…咔嚓…”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冰晶凝结生长的声音,从石屋最外侧、靠近西区方向的墙角传来。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苏娅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只见墙角一块原本平整的岩石缝隙,不知何时悄然渗出了一条细微的暗红色冰晶!
那颜色如同凝固的污血,正极其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向着屋内蜿蜒爬行,所过之处,岩石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暗红冰晶!
这景象,与外面那些恐怖的传言瞬间重叠!苏娅的心跳几乎停止。
“不…不…”角落里的助手也看到了,发出惊恐的呜咽,身体抖得更厉害。
暗红色冰晶完全无视石屋的阻挡,坚定地朝着室内蔓延扩展开来。
苏娅下意识地想要拖开林振山,但年迈的身体和内心的惊惧让她动作慢了一拍。就在那暗红色冰晶即将触及林振山身下铺垫的厚实鹿皮褥子边缘时——
异变陡生!
林振山左肩伤口周围的蓝色冰晶,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衅,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冷光芒!那光芒并非刺眼,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仿佛能冻结时空本源的寒意。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瞬间扩散开来,精准地迎上了那爬来的暗红!
嗤——!
一阵极其尖锐、仿佛冷水滴入滚烫油锅的声音骤然响起!
蓝光与暗红色冰晶接触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
那无坚不摧、冻结万物的暗红冰晶,在接触到蓝光的瞬间,竟像遇到了天敌般剧烈地“沸腾”起来!
暗红色迅速褪去、消解,如同被高温融化的蜡油,从原本坚硬冰冷的晶体状态,化为一股股粘稠的、冒着丝丝寒气的暗红色液体!
这些液体失去了冻结的特性,无力地流淌、渗透进身下的鹿皮褥子,很快便失去了威胁,只留下一片深色的湿痕和空气中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败气息。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蓝色冰晶的光芒在完成这惊人的“净化”后,也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蛰伏在林振山肩头的伤口边缘,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力量。
苏娅和助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极致的恐惧被巨大的震撼取代。
“蓝…蓝冰…”苏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指着林振山肩头那看似沉寂的蓝晶,“它…它能克制那红冰!它能融化那魔鬼的诅咒!”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划破长空的闪电!苏娅浑浊的眼睛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这不是偶然!林振山身上这诡异的、曾被视为不祥的蓝冰,竟然是抵抗那毁灭性暗红冰晶的关键!
“快!”苏娅猛地站起身,因激动而声音发颤,对着角落里的助手嘶声喊道,“快去!去告诉所有能找到的人!告诉守卫!告诉长老会!林振山身上的蓝冰!它能抵抗‘红雪’!它是唯一的解药!快去啊!”
助手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出石屋,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这个关乎生死的消息:“蓝冰!林振山的蓝冰能破红冰!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恐慌的人群中炸开!
“蓝冰?什么蓝冰?”
“林振山?那个维护师?”
“他说的是真的吗?那东西能破‘红雪’?”
“苏娅婆婆说的!快!快去看看!”
混乱的人群中,一部分被绝望笼罩的人,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开始下意识地朝着苏娅医坊的方向涌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混乱。
而就在此时,雷刚和艾琳也正逆着人流,艰难地向苏娅医坊靠近。
“蓝冰…能克制红冰?!”艾琳瞬间联想到了更多!林恩的血!遗迹里那冰骸游荡者最后注入冰壁的深蓝能量!归墟之眼!
“林恩!林恩的血也是…!”艾琳猛地抓住雷刚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快!去苏娅婆婆那里!林叔身上的蓝冰是关键!也许…也许我们能找到办法!”
雷刚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不再犹豫,一把拉起艾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破冰船般强行分开拥挤混乱的人群,朝着医坊的方向奋力冲去。希望的火种,在这片被红与蓝交织的末日冰原上,第一次微弱却无比清晰地燃烧起来。
苏娅医坊的石屋,此刻成了新伊甸混乱风暴中唯一的灯塔。
雷刚和艾琳冲入屋内时,正撞见苏娅颤抖着手指,用骨针小心翼翼地从林振山肩头那片幽蓝冰晶边缘,刮下几乎看不见的一小撮粉末。粉末落入盛满温水的石碗,瞬间溶解,碗中清水并未冻结,反而蒸腾起奇异而纯净的寒雾。
“快看!”苏娅的声音带着哭腔与狂喜交织的嘶哑。她用浸湿的布条沾了沾碗中液体,猛地甩向墙角那仍在缓慢靠近的暗红色冰晶。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刺耳的声响中,接触点爆开一小团淡蓝色的冰屑雾气。那顽固的暗红色冰晶,瞬间消融!原本被侵蚀的岩石表面,只留下一小块湿漉漉的深色印记,再无半点红色冰晶的踪迹!
“有效!真的有效!”助手激动地跳起来,泪流满面。
雷刚和艾琳对视一眼,眼中燃起绝境中的希望之火。艾琳瞬间想到了更多:遗迹深处冰骸游荡者的深蓝能量、归墟之眼的心形装置、林恩伤口引动的蓝光……一切线索都指向这神秘的蓝色冰晶!
“林叔怎么样?”艾琳扑到林振山身边。他的脸色依旧青白如死人,呼吸微弱,但肩头蓝晶似乎因为刚才的爆发而黯淡了些许,寒气也有所收敛。
“蓝晶在消耗!”苏娅立刻指出关键,声音凝重,“它在对抗红冰时会消耗自身!林振山就是它的载体,蓝晶消耗越多,他的生机……恐怕就越弱。我们需要的量太大了!”
希望的光芒瞬间蒙上阴影。林振山肩头那点蓝晶,面对整座正在被暗红冰晶所冻结的新伊甸,无异于杯水车薪。
“我们需要更多的蓝晶!大量的!”雷刚斩钉截铁,目光扫过窗外混乱的街道和远处冰墙上那片狰狞蔓延的暗红,“否则,等不到林恩回来,堡垒就完了!”
“蓝晶?哪里还有蓝晶?”助手茫然地问。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冻疮的老矿工,被混乱的人群推搡搡着挤到医坊门口,他听到了里面的对话,浑浊的眼睛猛地亮起,嘶声喊道:“冰神像!城西的‘冰神像’!那是蓝冰做的!整座像都是!”
冰神像?!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冰神教会?”秦岳阴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摆脱了混乱的人群,在几名忠心守卫的簇拥下赶到医坊,正好听到老矿工的话。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老矿工,带着审视:两百年前的异端邪说,用偷盗的‘神赐蓝冰’塑造伪神偶像……那座亵渎的雕像,不是早该被长老会封存在禁地了吗?
老矿工被秦岳的气势所慑,缩了缩脖子。
“胡言乱语!”
秦岳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目光却不仅仅停留在老矿工身上,锐利的眼风似是无意地扫过屋内其他几张面孔——一个正在照料伤员的年轻助手动作微僵;墙角另一个同样矿工打扮的汉子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秦岳心底冷笑一声,这毒瘤般的异端邪说,果然从未真正断绝过。
冰神教的幽灵在堡垒的阴影里徘徊了两百年,如同依附在冰墙根部的苔藓,长老会的高压从未能根除它,只让它在幽暗处生根发芽。
这些年,关于秘密集会和小规模祭祀的零星报告,总会被悄然压下。只要不闹大、不公然挑战长老会的权威,他便也默许了这份民间的慰藉存在。
毕竟,在这绝望的冰封之地,信仰是最后一点火苗。
可现在,这信仰的核心——那被视为最严重亵渎行为的实体象征,却成了唯一的生路?
秦岳的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厉色,既是给老矿工施压,更是说给屋内所有可能对“冰神”二字有所反应的人听,
“那所谓的‘冰神教’,不过是一群狂徒编造的谎言!他们蛊惑人心,偷盗珍贵的‘神赐蓝冰’——那本该用于加固我们赖以生存的冰墙、保障整个堡垒安全的圣物——私自铸造了邪祟的伪神偶像!”
“那座亵渎神明的雕像,早在两百年前就己被长老会明令销毁,其残骸亦被封存于绝对禁地,不容任何人靠近!”
他首指老矿工,向前逼近一步,胸膛因压抑的愤怒和复杂的算计而起伏,“一个区区矿工,如何得知?又怎敢在此危难时刻,说出这种禁忌异端之言?”
老矿工在秦岳的威压下抖如筛糠,几乎要在地。他身旁那个避开视线的矿工汉子,拳头在身侧握紧,又强迫自己松开。角落里,助手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死亡的阴影就在门外蔓延,生的渴望压倒了所有顾忌。
“大…大长老明鉴!”
老矿工几乎是扑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异常坚持,“毁…毁掉?封存?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啊!可…可是冰神大人…不不,那雕像,它真的还在啊!”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求生的光,“我爷爷!我爹!他们都是矿上的好手!爷爷亲口说的,当年那事儿…没那么简单!他亲眼见过,那是座相当高大的、通体蓝莹莹的冰晶神像啊!”
他似乎想起了祖辈的讳莫如深和世代相传的叮嘱,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急切,“他们当时被征召去…去秘密‘搬’它,但不是砸碎!是…是把它悄悄运进了城西最深、最隐秘的旧矿道底下,一个叫‘冰渊圣堂’的地方!就在那儿!”
他激动地指着浓烟与冰晶爆发的西区方向,手臂因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
“冰神教…教会里的人从来没断过!他们知道那里!我爹临死前…还偷偷画过那地方的图!他们说,那是冰神大人在人间的化身,能镇住地底的寒气,能庇护真心供奉它的人,让他们不冻僵,能在最深的矿里找到好矿苗!”
他几乎是喊出来,“现在能救命的神冰,只有那尊神像才有那么大的量啊!求大长老开恩,信一次…信一次吧!那是唯一的活路了!”
老矿工的话语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苏娅眼神复杂;雷刚眉头紧锁,显然对长老会的黑幕操作感到不适;艾琳敏锐地捕捉到秦岳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阴鸷——那不仅仅是对异端的愤怒,更像是一种精心维持的平衡被打破时的恼怒和某种被胁迫的无奈。
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冰神教会的存在并非传说,它在堡垒里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流淌了两百年,从未真正枯竭。
秦岳大长老,他真的一无所知吗?他对这个可能动摇长老会信仰唯一性的“异端”,仅仅是容忍,还是……有更深、更不足为外人道的考量?
如今,面对灭顶之灾,这被默许、被无视的信仰象征,却成了举堡上下唯一的救命稻草。秦岳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在生死存亡的聚光灯下,被赤裸裸地揭示出来,令他骑虎难下。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求生的急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某些“潜伏者”信念被公开印证后产生的坚定力量。
雷刚和艾琳的心猛地一沉。西区,正是暗红冰晶最早爆发、蔓延最严重的区域!那座雕像所在,无疑是此刻新伊甸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来不及了!”艾琳看着窗外,声音带着颤抖。
远处,暗红的“潮水”正不断的蔓延着。所到之处,让原本混乱拥挤的街道,陷入死寂。
人群被冻结,建筑被覆盖,无声无息地化为猩红冰雕景观的一部分。他们所在的东区边缘,也零星出现了暗红的脉络。安全区正被疯狂蚕食,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只有几个小时,甚至更短。
“必须去!”雷刚没有丝毫犹豫,目光灼灼地看向秦岳,“大长老,我带人去!拆了那座像!”
秦岳的脸色变幻不定。冰神教是长老会数百年来严厉打击的异端,那座蓝冰雕像更是被视为对冰墙神性的最大亵渎。然而,此刻,这亵渎之物,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冰灰色的眼瞳深处,信仰与现实、权力与存亡,正在激烈交锋。
最终,他紧握胸前剧烈震动的金属吊坠,感受着冰墙深处那毁灭性脉动的加剧,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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