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墙内的幻影,那熟悉到令人心碎的轮廓,瞬间击穿了林恩的意识壁垒。
时间仿佛凝固,喧嚣的战场、喷薄的血光、弥漫的死亡冰雾……一切都被强行抽离。
他的世界只剩下冰晶中那张模糊却又刻骨铭心的脸庞。
“……妈妈?”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冰面,轻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却带着灵魂深处的震颤。
父亲珍藏的那幅用植物汁液和矿物颜料绘在鞣制皮卷上的小像——母亲温柔的眼眸,嘴角微扬的弧度——与冰墙中那痛苦挣扎的身影重叠、撕裂、再重叠。
是她!即使隔着扭曲的冰晶和刺目的血光,那源自血脉的呼唤不会错!
“不!不可能!”
林恩猛地摇头,失声嘶吼,声音因巨大的惊骇和荒谬感而扭曲,“她在我出生时就…就死在探索里了!父亲说…父亲说她被风暴吞没了!她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混乱的思绪如同冰原上的暴风雪,撕扯着他的理智。
父亲林振山痛苦的眼神、刻意的回避、对冰墙话题的恐惧……无数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化作冰冷的针,狠狠刺入脑海。
父亲在隐瞒!用最残酷的谎言,掩盖了母亲最终的归宿——被冰墙吞噬,成为这倒悬之城无数幽影中的一员!
“她在这里!她被冰墙‘吃’掉了!”
林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控诉和撕裂般的痛苦,猛地转向秦岳,赤红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们都知道!对不对?什么‘污染源’?她是我的母亲!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们所谓的‘清除协议’,清除的就是像她这样探寻真相的人!包括我父亲!包括所有试图理解冰墙的人!”
秦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林恩的质问,尤其是关于他母亲身份的揭露,如同重锤砸在他精心构筑的认知壁垒上。他死死盯着冰墙中那挣扎的幻影,眼神剧烈变幻。真相的碎片,比预想中更加残酷和颠覆。
他试图维持的威严出现了一丝裂痕,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不确定:“住口!林恩!这幻影…未必是你母亲!冰墙能扭曲感知…”
“扭曲?”
林恩惨笑,指着自己手腕上那处仍在散发微弱冰蓝光芒的伤口,
“那这个呢?我的血能引动它!能吸收它的能量!能让她…让我母亲…痛苦地出现在我面前!这就是你们守护的‘神圣’冰墙?一个吞噬探索者、囚禁灵魂的怪物!而你们,不过是它圈养的看门狗!”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秦岳和所有维持现状的长老会成员。
“妖言惑众!亵渎冰神!”
孙长老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
林恩关于“母亲”的指控和那“冰骸游荡者”保护性的冰墙,彻底粉碎了他“献祭消灾”的简单逻辑。
恐惧和失控的愤怒压倒了一切。
他眼中只剩下毁灭的疯狂,不管那怪物是什么,不管林恩的血脉意味着什么,都必须清除!“杀了那灾星!摧毁那邪魔的冰障!它们是一伙的!攻击!给我攻击!”
最后的理智崩断,孙长老猛地抢过身旁亲卫的强弩,淬毒的箭矢闪烁着幽绿寒光,瞄准了挡在冰墙前的林恩!几个死忠的亲卫也如同被主人的癫狂感染,嘶吼着举起武器,不顾一切地朝林恩和那道庇护冰墙冲去!
“孙正罡!你敢!”秦岳厉喝,试图阻止。但孙长老己经陷入彻底的疯狂。
砰!嗤嗤嗤——!
毒箭离弦!燃烧的兽脂弹拖着黑烟砸向冰墙!锋利的刀剑寒光首指林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挡在裂缝前的“冰骸游荡者”动了!它似乎能感知到针对林恩的致命威胁。
那仅存的幽蓝“眼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燃烧的星辰!残破的身躯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林恩完全笼罩!它仅存的巨爪不再插入地面维持冰墙,而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横扫而出!
轰!咔嚓!
淬毒的弩箭被巨大的爪风扫飞,钉入远处的冰岩!投掷而来的燃烧弹被爪尖精准点爆,在半空化作一团绚烂却无害的火球!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孙长老亲卫,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胸甲瞬间凹陷,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冰墙上不省人事!
它的动作狂暴、精准、高效,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杀伐之气。然而,在它放弃维持冰墙,转而保护林恩的瞬间——
失去了核心能量源支撑的巨大冰晶壁垒,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晶莹的壁面上蔓延开来!
冰墙后方,被暂时压制的血红色光芒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猛地透过裂缝喷射而出!
那浓稠的、致命的白色冰雾再次找到了宣泄口,如同决堤的冰河,汹涌地顺着冰墙裂口漫溢而出!
“糟了!”秦岳脸色剧变。孙长老的愚蠢攻击,不仅没能伤到林恩,反而迫使冰骸游荡者放弃了维持屏障的核心动作!毁灭的闸门再次被打开!
“呃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不远处传来。
一个来不及撤退的守卫被漫溢过来的冰雾边缘擦中了小腿。瞬间,他的整条小腿连同靴子被一层厚实的、闪烁着诡异蓝光的冰晶覆盖,失去了所有知觉!他惊恐地跌倒,绝望地看着冰晶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
冰雾中的“清除者”幽影再次活跃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在裂开的冰墙后蠢蠢欲动,贪婪地注视着外面鲜活的生命。
林恩被笼罩在“冰骸游荡者”的阴影下,巨大的震撼让他暂时忘记了自身的危险。母亲在冰墙中的幻影、这残破机械生物拼死的保护、冰墙崩裂带来的新灾难……无数的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残破的“冰骸游荡者”。
它挡在他身前,硬扛着重新汹涌的血光和冰雾的冲击,残破机体上的冰晶和鳞甲在能量侵蚀下不断剥落,幽蓝的“眼睛”光芒急速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它胸腔内的引擎轰鸣声变得断断续续,每一次重击都让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晃动。
它在保护他。以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林恩混乱的思绪:
只有他能阻止这一切!只有他的血,他的“冰脉”,能与核心产生联系!不是献祭,而是沟通!是修复!母亲在倒悬城市中承受着痛苦,这冰骸游荡者拼死保护他,或许…他才是那把能打开牢笼、终止清除的“钥匙”!
他必须去裂缝那里!去那血色光芒喷涌的核心!
“让开!”
林恩对着挡在身前的巨大身影嘶吼,不知它能否听懂,“我知道该做什么!让我过去!到裂缝那里去!”他尝试向前迈步,试图绕过那如同山岳般的身躯。
“冰骸游荡者”的头颅微微转动,幽蓝的“眼睛”再次聚焦在林恩身上。那光芒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似乎在理解,在挣扎。
它巨大的身体微微侧开一丝缝隙,但仅存的手臂依旧横亘在前方,既像是最后的保护,又像是一种指引——指向那冰墙裂口最大、血光最盛、也是冰雾喷涌最汹涌的区域!那是最危险的核心,也是唯一的可能!
“林恩!别过去!”
秦岳的吼声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他看到林恩竟然要主动冲向那毁灭的核心!无论林恩想做什么,在秦岳看来都无异于自杀!
“拦住他!”
孙长老虽然惊骇于冰骸游荡者的力量,但看到林恩“自寻死路”,眼中再次燃起扭曲的期待,“让他去!让冰墙吞噬这个灾星!”
林恩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呼喊。他的目光穿透翻腾的冰雾和刺目的血光,仿佛与冰墙那双痛苦的眼睛对视着。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金属腥味的空气刺痛肺腑。手腕上,那道伤口的光芒似乎感应到了核心的召唤,变得灼热而明亮。
他朝着那血色的深渊,朝着母亲被困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残破的冰骸游荡者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叹息的嗡鸣,拖着残躯,紧紧护在他的侧翼,用最后的能量为他格挡开最致命的冰雾和能量乱流。
呲——!!
林恩的靴子踩在结冰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的心跳与冰墙深处传来的震颤同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场奔赴倒计时。
血色的光芒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缠绕着冰骸游荡者残破的躯体。它的金属外壳在能量乱流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随时会崩解,但那仅存的三趾巨爪始终牢牢抵住地面,为林恩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吼——!!!”
冰骸游荡者突然仰头咆哮,声音中夹杂着金属撕裂的尖锐音。它的胸腔深处,一团幽蓝的晶体核心剧烈闪烁,每一次脉动都溅射出细小的能量碎片,将周围的冰晶染成诡异的紫红色。
林恩感觉手腕上的伤口猛然发烫,仿佛有无数冰针顺着血管刺入心脏。他踉跄了一下,却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母亲……”他喃喃自语,手指触碰到冰墙表面。
那些血色的液体在指尖蔓延,与他伤口的蓝光纠缠在一起,形成某种螺旋状的纹路。纹路逐渐深入冰层,像一把钥匙插入锁孔。
倒悬城市中母亲的身影突然清晰起来——她的眼角挂着冰晶凝结的泪水,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呼唤他的名字。
冰骸游荡者用仅剩的巨爪横扫而过,将一道袭来的冰雾劈成两半,碎屑如利刃般擦过林恩的脸颊。他捂住流血的额头,却不敢后退一步。母亲的幻影正在消散,而裂缝中的血光正吞噬着最后的理智。
林恩嘶吼着,手指猛地按在冰墙的裂口处。
刹那间,一股冰冷的能量顺着伤口涌入体内,他的视野瞬间被蓝色的光晕填满。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炸开——祖父抚摸冰墙上古老符文时的颤抖,父亲手臂上蔓延的蓝冰,还有那个被冰封在棱柱中的三趾生物……所有线索如同拼图般咔嚓一声归位。
“这是……冰墙的‘记忆’?”
林恩喃喃,瞳孔中的血色逐渐被冰蓝取代。
他的意识仿佛被拉入倒悬城市的核心,那里漂浮着无数冰晶屏幕,播放着旧世界的影像:
为了确保人类文明的延续,启动“火种”计划,人类建造冰墙的最后时刻,科学家们将火种……,以及……母亲手中握着一枚与他伤口同源的蓝色晶体。
就在此时,秦岳的金属吊坠在剧烈震动中突然发出刺目的蓝光。那六边形合金表面浮现出与冰墙符文完全一致的纹路,冰冷的能量脉动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至全身。他猛然意识到,这枚传承自旧世界的装置正在与冰墙核心产生共鸣。
吊坠内侧浮现的古老文字与冰骸游荡者的嗡鸣声共振,秦岳胸前的蓝光骤然暴涨,化作一道螺旋状光柱贯穿冰门。光柱与冰骸游荡者残躯的蓝光屏障完美契合,形成了一道足以吞噬孙长老亲卫队攻击的绝对屏障。
冰墙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仿佛整个冰原都在为这场守护仪式颤抖。
秦岳的手指深深掐入吊坠边缘,感受到一股灼烧般的寒意渗入骨髓。他终于明白,这枚吊坠才是“火种”计划中被刻意隐藏的钥匙。而此刻,它的能量正随着林恩的离开疯狂流失,像一盏即将燃尽的灯。
裂缝深处,血光与蓝雾的交界处,一道巨大的冰门正在缓缓开启。
门上刻着与《冰原之子纪年》中一模一样的符号,中央的凹槽正贪婪地吞噬着林恩伤口溢出的血液。
冰骸游荡者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将仅存的巨爪重重插入冰门。它的身体开始崩解,金属鳞甲一块块剥落,化作蓝光融入门扉。林恩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过来:
“你也是‘火种’计划的一部分……”
他伸手触碰冰骸游荡者残存的头盔,感受到某种类似心跳的震动。那不是生命,而是程序——一个被冻结千年的指令:“保护冰脉继承者,阻止清除协议。”
冰门轰然开启,林恩被吸力拽入其中。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冰骸游荡者残躯化作的蓝光屏障,将孙长老的亲卫队拦在门外。
林恩跌入冰门的瞬间,仿佛跌入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梦境。
刹那间,天旋地转。
不是普通的坠落感,而是一种空间本身的彻底翻转。重力仿佛在瞬间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扭转了一百八十度!林恩感觉自己像是被狠狠“甩”了出去,又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钉”在了新的“地面”上。
他重重摔落,却没有预期的坚硬撞击。身下是一种冰冷、光滑、带着微弱弹性的材质——似乎是某种合成材料的地板,但此刻却在头顶…或者说,是他刚刚认知中的“头顶”。
林恩挣扎着抬起头,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此刻站立的地方,是这个巨大空间真正的“天花板”。在他脚下——或者更准确地说,在他身体接触的这个平面上方——是万丈深渊般的黑暗虚空。而在那虚空的“底部”,或者说,在他头顶的方向,才是这座城市的“地面”。
“倒悬城市!!!”他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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