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面孔？伤得不轻。”女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用的是苍梧通用语，但口音有些生硬，“‘铁锈酒’，一个铜角子一杯。吃的有‘岩蜥肉排’，硬的能崩掉牙，三个铜角子。‘泥藻糊糊’，管饱，一个铜角子。”她语速很快，没有任何废话，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铜角子？货币？凌夜身上只有地球的信用点芯片，在这里就是废铁。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食物和水是刚需，但他身无分文。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艰难地挪到一张离吧台不远、靠近墙壁阴影的金属凳子上坐下。身体接触冰冷金属的瞬间，他几乎忍不住要呻吟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高频匕首放在触手可及的桌面上，没有收起，这是一个无声的警告。同时，他刻意将紧握着星渊晶体的右手微微抬起，让那微弱的蓝光透过指缝，在昏暗的酒馆里显露出一丝轮廓。
他没有钱，但他有“东西”。那块晶体，还有他这身伤所代表的“麻烦”。他在赌，赌这个眼神锐利的女人，能看出点别的价值，或者…至少能看出他是个会带来麻烦的亡命徒，而亡命徒有时也能成为某种资源。
果然，当那点微弱的蓝光在昏暗中亮起时，吧台后的女人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她的目光紧紧锁定了凌夜握拳的右手，锐利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混杂着惊疑和某种深埋记忆的波澜。她握着抹布擦拭吧台的手停顿了零点几秒。
“没有钱？”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但少了点之前的公式化，多了一丝探究，“还是惹了不该惹的东西？”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凌夜身上最致命的伤口，那几乎贯穿左肩胛的撕裂伤，以及他异常苍白的脸色下隐隐透出的、非人的虚弱感。
凌夜迎着她的目光，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迷路了。遇到了…野兽。”他避重就轻，同时微微松开右手，让晶体的蓝光稍微亮了一点点，又迅速握紧。“需要地方处理伤口，需要食物和水。可以…用东西换。”
“东西？”女人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这身破烂，除了那把怪模怪样的刀，还有什么值钱的？还是说…”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凌夜的右手，“你手里攥着的那个会发光的石头？”
就在这时，那个一首安静切割肉排的皮坎肩汉子突然放下了骨刀。他端起桌上一个粗糙的陶杯，灌了一大口浑浊的液体，然后站起身，朝着吧台这边走了过来。他步伐沉稳，身形壮硕，腰间挂着一把带鞘的、造型古朴的弯刀，刀柄磨损得发亮。他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旧疤，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上下打量着凌夜。
“红姐，”汉子走到吧台边，声音粗嘎，目光却一首钉在凌夜身上，“这小子身上的血腥味…可不是普通野兽能弄出来的。还有这股子…‘铁腥煞气’。”他抽了抽鼻子，眼神变得更加危险，“倒像是刚在‘废料场’深处打过滚，沾了那些‘活铁’的味儿。”
被称为红姐的女人没说话，只是抱着手臂，冷眼看着。
汉子转向凌夜，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叶熏黄的牙齿，笑容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小子，哪条道上的？‘蚀心盟’的探子？还是哪个不开眼想进‘废料场’捞食的独狼？看你这样子，是被里面的‘清道夫’给啃了吧？”他的目光扫过凌夜破烂的制服，“这身皮…没见过。新来的？”
蚀心盟？活铁？清道夫？凌夜心中念头急转，捕捉着每一个陌生的词汇。对方显然把他当成了这个世界的某种势力成员或冒险者。他身上残留的金属腥气（或许来自爆炸和沼泽？）和重伤，引起了对方的联想，指向了那个危险的“废料场”。
“迷路的旅人。”凌夜重复道，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重伤的虚弱感难以掩饰，“被一群…速度很快、爪子很利的怪物袭击了。”他模棱两可地说着，同时暗中绷紧了神经。这个汉子身上的气息，比那个怪物化的士兵更凝实，更危险，隐隐给他一种面对野兽般的压迫感。对方腰间那把弯刀，绝不是摆设。
“旅人？”疤脸汉子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向凌夜。“铁锈镇不养闲人，更不欢迎来历不明的麻烦。把你的‘路引’拿出来看看。或者…”他的目光落在凌夜放在桌上的高频匕首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用你这把怪刀抵账也行。红姐的酒和肉，可不便宜。”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酒馆里仅有的几个客人早己停下动作，紧张地看着这边，那个打盹的老头也睁开了浑浊的眼睛，眼神闪烁。
凌夜的心沉了下去。对方在找茬，目标很可能是他的匕首。他现在这副状态，别说对付这个明显有武艺在身的疤脸汉子，就是酒馆里随便一个壮汉他都未必打得过。硬拼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他的左手在桌下，悄悄摸到了腰间的简易急救包。里面还有最后一剂强效镇痛针，但那是最后的底牌，副作用足以致命。他的右手依旧紧握着星渊晶体，那微弱的蓝光似乎让靠近的疤脸汉子微微皱了下眉，但并未退缩。
就在凌夜准备孤注一掷时——
“够了，疤狼。”红姐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僵持。她拿起一个同样粗糙的陶杯，从一个黑乎乎的陶罐里倒出小半杯粘稠浑浊、散发着浓烈苦涩草药味的液体，重重地放在凌夜面前的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的麻烦够多了，疤狼，别在老娘的地盘上再惹新的。”红姐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疤脸汉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这小子身上的伤，再拖下去活不过今晚。一碗‘苦根汤’，算老娘发善心。”她又拿起一块用某种宽大树叶包裹的、烤得焦黑干硬的肉排，同样丢在凌夜面前。“岩蜥肉排，算你欠着。滚到角落里去喝，别死在这里碍眼。”
她的动作粗暴，语气恶劣，但凌夜却听出了一丝转机。她是在阻止疤狼动手，用一碗汤和一块肉暂时保下他？为什么？因为那把匕首？还是因为…他手中那点微弱的蓝光？
疤狼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显然对红姐的插手极为不满，但似乎又有些忌惮。他狠狠瞪了凌夜一眼，又贪婪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匕首，冷哼一声：“红姐，你心善，可别引火烧身。这小子身上的‘味儿’，邪性得很。”他丢下一句警告，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角落，但目光依旧如毒蛇般不时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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