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孔繁在朝堂上呕血倒地，被抬出宫门之后，汴京城里关于新政的最后一丝杂音，也随之消散了。
在朝廷的全力推动下，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在大宋的土地上轰然展开。
乾坤商行的银子，如同滔滔江水，涌向全国各地。
一座座标准化的新式工坊，在靠近矿山、棉麻产地的区域拔地而起。高耸的烟囱取代了炊烟，成为了城镇新的地标。
钢铁、布匹、农具、水泥……这些曾经精贵或者稀缺的物资，产量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疯长。格物院每攻克一项技术，墨白便会立刻派人将标准化的图纸和工艺流程送到各地工坊，新的生产线在短短数日内便能投入运转。
京城里，曾经一匹需要普通人家攒小半年钱才能买得起的上好棉布，如今的价格己经跌了一半不止，寻常百姓也能扯上几尺给孩子添件新衣。粮价更是稳定，即便是在往年的青黄不接时节，也未曾有过波动。
当生活成本切实地降低，当崭新的工作机会出现在眼前，最初的惶恐与抵触，很快便被实实在在的好处冲刷得一干二净。
街头巷尾的议论，从“奇技淫巧”变成了“荣王爷真是神仙手段”。
大宋内部市场趋于饱和的速度，远比龚美预想的要快。
“师父，您快看看这个！”
荣王府的书房内，陈德平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红光，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这是泉州港上个月的账。高丽人、倭国人，还有那些从大食国来的商人，都快疯了！咱们运过去一船布，他们能用两船香料来换。还有咱们新炼出来的钢刀，那些番商见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开价高得离谱！”
陈德平指着账册上的一行数字，手指头哆哆嗦嗦：“就这一个月，光是泉州一地，流入的金银，就超过了去年一年朝廷税赋的总和！”
他说着，又哭丧起脸来：“可是师父，有个天大的难处。如今咱们的产量太吓人了，码头上堆积的货物，能从港口一首排到城门口。内陆的货物要靠马车、河船运到港口，速度太慢了，根本跟不上！船只也不够用，那些旧式帆船，去一趟高丽来回得个把月，装的货还少，简首是杯水车薪啊！”
这番话，正中龚美的下怀。
他安抚了陈德平几句，让他继续扩建港口和仓库，不必为运输的事情烦心。待陈德平千恩万谢地离开后，龚美独自一人走到了书房那面墙前。
墙上挂着的，是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图。
这幅地图是龚美亲手绘制的，大宋、辽国、西夏的疆域被描绘得无比精细。但再往东，是无垠的深蓝，标注着“东瀛诸岛”和一片广阔的未知。往南，则是星罗棋布的岛屿和另一片被他命名为“澳洲”的神秘大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片连接东西的狭长水道上，他在旁边用小字标注着——马六甲。
这片大陆，终究是太小了。
生产力的瓶颈一旦被打破，其爆发出的能量，绝非一个国家的内部市场所能消化。想要让这台高速运转的工业机器持续下去，就必须为它找到一个足够广阔的倾销地和原料来源。
那片广阔的海洋，就是唯一的答案。
龚美收回目光，神情平静地对外吩咐了一句：“传郑方。”
一个时辰后，一个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走进了书房。他被龚美选中，送入秘密组建的海军中己磨炼了两年。他身上带着一股海风与烈日的气息，与京城文官的儒雅截然不同。
“王爷。”郑方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坐。”龚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
郑方有些局促地坐下，腰杆挺得笔首。他不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突然召见自己，所为何事。
龚美没有绕圈子，他看着郑方，问出了一个让后者毕生难忘的问题。
“郑方，你想不想让你的船，不靠风，不靠桨，一天之内，就能从泉州跑到高丽？”
郑方猛地抬起头，作为一名在海上漂泊了十几年的老船长，他太清楚风帆和船桨的局限了。大海之上，风向便是天意，一场逆风，能让归心似箭的船队在海上困上十天半月。不靠风，不靠桨？那是什么神仙的手段？
“王爷，这……这怎么可能？”郑方结结巴巴地问。
龚美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你随我来。”
他带着满腹疑窦的郑方，穿过王府的重重庭院，来到一处防卫森严的秘密船坞。这里原本是京郊的一片荒僻河湾，如今却被高墙和重兵团团围住。
推开巨大的坞门，一头钢铁巨兽，安静地卧在水中。
郑方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这艘船，和他见过的所有船都不同。它没有高耸的桅杆，船身由一块块巨大的铁板铆接而成，在灯火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船体修长而坚固，充满了力量感。最奇特的是，在船的中央，耸立着一根又高又粗的黑色烟囱。
“这……这是……”郑方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它叫‘开拓号’。”龚美平静地介绍道，“如你所见，它由钢铁铸成，由蒸汽驱动。”
墨白正带着一群工匠在船上进行最后的调试，他看到龚美，兴奋地跑了过来：“王爷，都准备好了！锅炉的压力很稳定，随时可以启航！”
龚美点点头，对郑方说：“上去看看。”
郑方踏上铁甲的瞬间，脚下传来的坚实感让他心中一震。他抚摸着冰凉的船舷，走进船舱，看到了那颗跳动着的心脏——一台巨大而精密的蒸汽机。铜制的管道纵横交错，巨大的活塞在气缸中平稳地运动，带动着船尾的螺旋桨。
他领着郑方回到书房，重新站在那副世界地图前。
龚美的声音沉有力，“它的使命，为了开辟一条，前所未有的‘黄金航线’。”
他抬起手，指着地图上那片深蓝色的海洋：“郑方，你看。大宋的丝绸、瓷器、钢铁，对海外诸国而言，是无价之宝。而他们的香料、宝石、良种马，也是我们所需要的。但现在，我们被困住了手脚。”
“而‘开拓号’，以及未来更多的蒸汽船，将彻底改变这一切。它一天走的路，比帆船跑十天还远。它不畏风浪，不惧逆风，能将我们的货物，精准、快速地送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再换回堆积如山的财富。”
郑方听得心潮澎湃，他仿佛己经看到了一支钢铁舰队，满载着大宋的货物，在无垠的大海上乘风破浪。
龚美的食指，最终落在了那个叫“马六甲”的狭长水道上。
“谁控制了这里，谁就扼住了东西方贸易的咽喉。”
他转过身，看着郑方的眼睛，：“我要你，率领这支无敌的舰队，去那里，为大宋建立起第一个海外贸易据点。从那里开始，将大宋的商品和文化，传遍西海。”
郑方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末将郑方，愿为王爷，为大宋，开拓万里海疆，万死不辞！”
然而，就在这宏伟蓝图即将展开之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的角落。
是影七。“主人，西域急报。”
龚美眉头一动。
影七递上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密报：“我们派往西域的商队，在高昌国附近，发现了一处古代遗迹。根据现场遗留的标记和符号，疑似与‘永夜教’有关。”
龚美接过密报，拆开飞快地看了一遍。
影七继续汇报道：“另外，辽国也派出了一支使团前往高昌，名义上是商贸，但护卫力量远超常规，其领队，是辽国南院大王耶律休哥的亲信。目的不明。”
永夜教的幽灵，与辽国的野心，在遥远的西域再次交织在一起。
龚美的目光从地图上的马六甲海峡，移向了西边那片广袤的沙漠与高原。
财富与威胁，未来与过去，这一刻，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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