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林软软在冰冷的真皮办公椅上被冻醒时，偌大的主卧早己空无一人。床上凌乱，但属于沈砚的一切痕迹似乎都被精准抹去，连同额头上那袋让她心惊胆战的蓝莓泥，也消失无踪。只有冰箱门上那三张五颜六色、张牙舞爪的便利贴，像三枚胜利的勋章，依旧顽强地粘在那里，无声诉说着昨晚的兵荒马乱。
林软软揉着酸痛的脖子和发麻的腿，看着那几张便利贴，内心悲愤交加。折腾一晚上，冻得半死，担惊受怕，最后连句谢谢都没捞着？沈砚这冰山，用完就扔，真是拔那啥无情…不对，是拔吸管无情！
她蔫头耷脑地飘回自己那个充满安全感的小客房，一头栽进豆袋沙发里，感觉灵魂都被掏空了。就在她裹着毯子，抱着“别墅之神”模型寻求安慰，顺便诅咒沈砚下次被下药没人管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林软软一个激灵，警惕地凑近猫眼。门外站着的，是沈砚那位永远一丝不苟的助理，周谨。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只露出半张脸，眼神里充满了“又要干嘛”的警惕和疲惫。
“太太，早上好。”周谨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昨晚推轮椅、撕袖子、扣蓝莓袋的混乱从未发生。他双手递过来一个没有任何logo、极其简约的白色信封。
“沈总吩咐转交您的。”周谨公式化地说道。
林软软狐疑地接过信封，很薄，没什么重量。沈砚转交的？难道是…感谢信？或者…封口费？她心里升起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期待。
“还有别的事吗？”她捏着信封，试探着问。
“没有了，太太。”周谨再次颔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门关上，林软软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里面没有支票，没有银行卡，甚至连张便签纸都没有。
只有一张…打印得极其清晰、排版严谨、带着沈氏集团抬头的…费用清单？！
林软软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她眯起眼睛，凑近了看：
《关于沈砚先生于君悦酒店酒会后紧急处置服务费用结算单》
服务项目明细：
轮椅租赁及使用费： 10元/小时（按使用1小时计费）……10元
急救物资占用费（冷冻蓝莓一袋）： 市场估值5元……5元
紧急看护人员精神抚慰费： 5元……5元
费用总计：人民币贰拾元整（￥20.00）
下方是沈砚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签名，以及一行小字备注：
“请于三个工作日内结清。逾期将按日收取滞纳金（利率：银行同期存款利率）。”
林软软：“…………”
她捏着这张薄薄的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纸张边缘被捏得起了褶皱。
轮椅租赁费？10块？！
冷冻蓝莓占用费？5块？！
精神抚慰费？5块？！
还他娘的精确到角分？！
合计二十块？！
还限时结清？！
还收滞纳金？！！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羞辱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喷发！她林软软，昨晚冒着被压扁的风险当人形支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塞进轮椅，贡献了自己宝贵的蓝莓库存，担惊受怕一整晚没睡，戳脸戳得手指头都快抽筋了…就值二十块？！还精确列出了收费明细？！沈砚！你当我是共享轮椅还是钟点工？！还是你们沈家祖传的周扒皮转世？！
“哈…哈哈…” 林软软被气笑了，笑声短促而尖锐，带着浓浓的讽刺和悲愤。她捏着那张刺眼的清单，在房间里像困兽一样转了两圈，眼神里燃烧着“咸鱼之怒”的火焰。
行！要钱是吧？二十块是吧？结清是吧？
老娘给你！一分不少！还不用你找零！
她猛地扑向床头柜，拉开抽屉，里面躺着她那个宝贝的“精神损失费”储蓄罐——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猪存钱罐，里面装着各种零钱，是她每次搞到小钱时塞进去的，包括李薇薇那二十万“碎片钱”的分期零头。
她抱起沉甸甸的小猪，咬牙切齿地拧开底部的塞子。
哗啦啦——！
一堆五毛、一块的硬币混合着几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稀里哗啦地倾倒在她床上，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钱山。
林软软目光如炬，像挑选武器一样，精准地从钱山里扒拉出：
两枚亮闪闪的五元硬币！
一枚五毛硬币！
再数出十西枚一毛硬币！
不多不少，正好凑够二十元！
她看着掌心这一小堆零钱，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核善”的微笑。她扯过一张便签纸，用马克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
“精神损失费·分期支付：第二十期”
然后，她把这堆硬币连同那张便签，一股脑儿塞回那个空了的白色信封里！想了想，觉得不够“隆重”，她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过年时收到的、印着俗气“恭喜发财”字样的红包袋，把这封“价值二十块”的信封装了进去！
最后，她在红包正面，用马克笔极其醒目地补了三个大字：
“不用找！！！”
三个巨大的感叹号，力透纸背，充满了“老娘不欠你了”的豪迈和“赶紧滚蛋”的愤怒！
做完这一切，林软软感觉胸中那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拉开房门，对着空旷的走廊喊了一声：“周助理！”
周谨如同幽灵般，几乎瞬间出现在走廊尽头，步伐沉稳地走过来，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表情：“太太，有什么吩咐？”
林软软将那个鼓鼓囊囊、印着“恭喜发财”和“不用找！！！”的土气红包，以一种“赐你黄金万两”的气势，重重拍在周谨手里！
“麻烦转交给沈总！”林软软下巴微扬，声音清脆，“就说…他的‘急救费’！连本带利！结！清！了！让他数清楚！一分不少！”
说完，不等周谨反应，“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反锁！
门外，周谨拿着那个手感怪异、内容物叮当作响、封面还写着“不用找！！！”的土味红包，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堪称地震的裂痕。他低头看着红包上那三个巨大的感叹号，又掂量了一下里面硬币碰撞的声响，嘴角极其罕见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默默地将红包收好，转身离开，步伐似乎比来时快了一丝。
沈砚办公室。
巨大的显示屏上，分屏显示着沈家主宅走廊的实时监控画面。画面里，清晰地记录着林软软如何气冲冲地开门，如何把那个土得掉渣的红包“砸”在周谨手里，又如何“砰”地关上门。
沈砚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手里把玩着那枚刚从周谨送来的红包里倒出来的、亮闪闪的五元硬币。硬币冰凉坚硬，在他修长的指间翻转。
周谨垂手肃立，汇报着：“夫人说…急救费，连本带利，结清了。让您…数清楚。” 他省略了“一分不少”和那三个感叹号。
沈砚的目光落在监控画面定格的、林软软关门时那气鼓鼓的侧脸上。再看向桌上摊开的红包袋——俗气的“恭喜发财”，醒目的“不用找！！！”字样，以及那张写着“精神损失费·分期支付：第二十期”的便签。
他指尖的动作停顿了。
二十块硬币。
分期支付。
精神损失费·第二十期…
那张向来冰封、精确如同雕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荒谬？是。讽刺？也有。
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无奈？或者，是某种被这简单粗暴的“结清”方式，意外戳中的、极其陌生的东西？
他沉默地将那枚五元硬币按在冰凉的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监控画面里，林软软关上的那扇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门外是秩序与冰冷，门内是某条咸鱼对着“别墅之神”跳脚吐槽的抓狂身影。
沈砚的目光从监控画面移开，重新落回桌面上那份复杂的跨国并购案风险评估报告。他拿起钢笔，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
几秒钟的停顿后，笔尖落下，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动作依旧精准，毫无凝滞。
只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硬币碰撞的清脆声响，和那个印着“恭喜发财”的土红包散发出的、格格不入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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