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软软正对着电脑屏幕研究几只稳健型基金，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是管家陈伯。
“太太，”陈伯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一如既往地平稳，“老爷子让您去一趟东侧廊厅，说是新到了件摆设，让大家都看看。”
老爷子有请？林软软心里一紧。上次家宴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但老爷子的命令，她这条小鹌鹑不敢不从。
她磨磨蹭蹭地换了身最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把头发扎得紧紧的，深吸一口气，才慢吞吞地挪向东侧廊厅。
廊厅里己经聚了几个人，沈老爷子坐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端着茶杯，笑眯眯的。沈砚也在，站在窗边，侧影挺拔冷峻，正看着窗外，似乎对廊厅里的热闹并不关心。
沈娇则臭着一张脸，离得远远的，显然还没从生日宴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廊厅中央一个崭新的红木雕花高几上。高几上，稳稳当当地摆放着一个物件。
林软软只看了一眼，脚步就像被钉在了地上，瞳孔瞬间放大！
那是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青花瓷瓶！
瓶身圆润，线条流畅，釉色清亮温润，上面绘着繁复精致的缠枝莲纹，在廊厅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古朴典雅的光泽。
这瓶子…这造型…这花纹…怎么那么眼熟？！
眼熟得让她心尖都在颤！
这不就是…不就是…家宴那晚，被她“精准后退”撞碎的那个倒霉古董花瓶吗？！一模一样！连瓶口那圈描金的宽度都分毫不差！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沈家这么快就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摆回来？这是要时刻提醒她那天晚上的“壮举”？还是…等着她哪天再撞一次？！
林软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仿佛那花瓶是什么洪水猛兽。她脑子里瞬间闪过那天晚上震耳欲聋的碎裂声、飞溅的瓷片、沈砚冰冷的声音“记我账上”、还有李薇薇那二十万转账……
“怎么样？这瓶子，看着不错吧？”沈老爷子乐呵呵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放下茶杯，指着那花瓶，“刚拍回来的，明永乐年间的青花缠枝莲纹玉壶春瓶，跟之前砚儿书房里那个，是一对儿！”
一对儿？！
林软软感觉眼前有点发黑。也就是说，她撞碎的那个，是真品！价值连城的真品！而沈砚那句轻飘飘的“记我账上”，背后意味着一个她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巨大的心理冲击下，社恐的脑子完全失去了对嘴巴的控制。她看着那个在灯光下完好无损、仿佛在无声嘲笑她的“新”花瓶，一句完全没过脑子的话，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脱口而出：
“这…这瓶子…看着…挺结实啊？”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廊厅里，清晰得如同水滴落玉盘。
话一出口，林软软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说了什么？！什么叫“挺结实”？这不等于变相承认她研究过同款花瓶的结实程度吗？！完了完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沈娇肯定要跳出来嘲讽她了！
果然，沈娇立刻像抓住了把柄，嗤笑一声，正要开口。
然而，一个比沈娇更冷、更具存在感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仿品。”
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渣，瞬间冻结了廊厅里所有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首站在窗边、仿佛置身事外的沈砚，不知何时己转过身。他迈开长腿，几步走到红木高几前，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那个青花瓷瓶，像是在评估一件普通物品的成色。
然后，他的视线转向僵在原地的林软软，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薄唇微启，清晰地吐出后半句，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真品的碎片，在你那二十万里。”
轰——！！！
林软软感觉一道九天玄雷精准地劈在了她的天灵盖上！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真…真品的碎片…
在…在她那二十万里？！
沈砚这句话，信息量巨大得像颗核弹！
第一，眼前这个完好无损的花瓶，是仿品！
第二，家宴上被她撞碎的那个，是价值连城的真品！
第三，也是最重要、最致命、最让她灵魂出窍的一点——沈砚那句“记我账上”，只是承担了花瓶的赔偿！而李薇薇赔给她的那二十万“裙子钱+精神损失费”…里面包含了真品花瓶的赔偿份额？！
也就是说，她当成“横财”、当成“精神损失补偿”、当成离婚基金重要组成部分、还为此得意洋洋写了《豪门碰瓷经济学》的那二十万…有相当一部分，是赔给那个被她自己撞碎的花瓶的？！那二十万巨款里，裹着她自己制造的“古董碎片”？！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命运戏耍的悲愤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像个被抽掉了骨头的木偶，整个人晃了一下，全靠扶住旁边的廊柱才没当场下去。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精彩纷呈。
“二…二十万…” 她失神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买了…买了一堆…玻璃渣？！”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破音，回荡在安静的廊厅里。
沈娇：“噗——！” 她一个没忍住，笑喷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肩膀疯狂耸动。
沈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看着林软软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又看看自家孙子那张波澜不惊的冰山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浓浓的兴味。
管家陈伯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嘴角的弧度似乎比平时绷得更紧了些。
站在沈砚身后不远处的助理周谨，迅速低头，掩饰住自己瞬间扭曲的表情。
沈砚却像没看到林软软的崩溃，也没听到她那句“玻璃渣”的哀鸣。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解答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抬手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袖口，对老爷子微微颔首：“爷爷，公司还有个会。”
说完，便迈开长腿，径首从石化状态的林软软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冷冽的风，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留下林软软一个人，扶着冰冷的廊柱，对着那个光洁如新、完好无损的仿品青花瓷瓶，以及沈砚那句如同魔咒般在脑子里循环播放的“真品碎片在你那二十万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她二十万“精神损失费”！
她分十家银行存的“巨款”！
她藏在“别墅之神”肚子里的宝贝存款凭证！
里面…居然裹着她自己撞出来的、价值连城的古董碎片？！
“我的…钱…” 林软软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飘回客房，一头栽进巨大的懒人豆袋里，把脸深深埋进去，发出了一声闷闷的、饱含血泪的哀嚎：
“二十万…买了个响儿啊！！！”
她猛地抬起头，悲愤地看向书桌上那个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圣洁美好的“梦中情屋”微缩模型，指着它控诉：
“别墅之神！你不够意思！这么大的坑都不提醒我！我的碎片钱啊！我的精神损失费缩水了！！” 她越想越亏，抓起一块小熊饼干，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嘎嘣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如同咬碎了她的发财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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