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飞回北京的航班上，机舱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般的疲惫和沉默。下午的训练课，队员们陆陆续续走向训练馆，一路上也罕见地没什么交流，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沉闷。
踏入熟悉的训练馆，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感更浓了。大家默不作声地开始拉伸、热身，动作机械，少了往日的嬉笑打闹。莎莎和王褚锓今天被安排对练，热身的位置也挨着。两人各自压着腿，目光偶尔交汇，又迅速移开，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莎莎实在憋不住了，身体微微倾向旁边，用气声小小声问：“喂，大头，今天怎么了？感觉大家怪怪的，气压好低啊……” 她眨巴着大眼睛，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好奇和一丝不安。
王褚锓本来不想多嘴，但看着莎莎那副“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好奇宝宝模样，叹了口气，也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别到处乱问，也别去打听。听大淇提了一嘴，好像是队里有…谈恋爱的，然后成绩下滑得厉害，影响挺大的，今天上午被教练组叫去谈话了，可能…要被退回省队调整。”
莎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她下意识地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小脑袋猛地凑近王褚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天呐！不会是…那谁谁谁吧？我就说！难怪今天来的路上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周围都没人跟她说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惋惜地摇头，小脸上写满了“太可惜了”，“唉，真是…没把握好分寸感啊。竞技体育，成绩就是命根子。”
王褚锓看着她这副又震惊又惋惜的小模样，心头微动，鬼使神差地低声问道：“那…如果是你呢？你怎么平衡？”
“我？” 莎莎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噗嗤一声乐了，摆摆手，“我？我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再说了，这个问题的前提是——得先有人喜欢我吧？我感觉这难度系数比拿大满贯还高呢！” 她自顾自地哈哈笑了起来，带着点自嘲的爽朗，“网上不是都说了嘛，搞笑女没有爱情！我这种一心只有小白球的，估计是绝缘体！” 她笑得没心没肺，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王褚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王褚锓看着她笑得弯起的眼睛和毫无防备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宠溺和一丝无奈的笑意，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只要莎莎此刻稍稍抬头，就一定能撞进这片深潭里。他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在球场上敏锐得像头小豹子，在这方面怎么迟钝得像块小木头？看来以后……真得盯紧点儿。这样想着，他低下头继续压腿，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浅却极温柔的弧度。
热身结束，王褚锓率先起身走向球台。他动作利落地从球套里抽出球拍，习惯性地用指腹反复搓捻着胶皮两面，感受着熟悉的摩擦感。然后走到球筐边，抓了好几个小白球塞进运动裤宽大的口袋里。他一手随意地颠着一个小白球，步伐沉稳地走到球台一侧。
此时莎莎也己站在对面，同样在认真地搓着球拍胶皮，调整着手感。见大头到位，她立刻摆出标准的接发球姿势，眼神专注，下巴微扬，示意：Ready Go！
王褚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浅笑。他手腕一扬，抛出了一个高得离谱的发球！那球简首像要冲破训练馆的屋顶，划出一道夸张的抛物线！
对面的莎莎仰着小脑袋，视线追着那几乎消失在天花板灯光里的小白点，忍不住出声吐槽：“大哥！你这发球是打算跟天花板上的蜘蛛网打配合吗？我脖子都快仰断了！看得着球吗？！”
王褚锓没回应，只是专注地仰头盯着下落的球，姿势倒是摆得十足专业。球终于落下，他勉强挥拍，球软绵绵地、毫无威胁地飘了过去。
莎莎轻松挡回，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喏，看到了吧？这可不赖我接得不好，是你这发球质量太‘感人’了！”
王褚锓从善如流，笑着认栽：“赖我，赖我好吧！孙指导批评得对！”
莎莎双手叉腰，佯装严肃：“王大头同志，请认真一点！再这样划水，一会儿你上不了台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这开局的一两个“逗莎球”，仿佛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固定仪式，带着点独有的亲昵和调侃。
玩笑过后，气氛瞬间切换！两人眼神一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进入了真正的战斗状态。接下来的对攻，质量高得惊人！
王褚锓一记凶狠的反手拧拉，球带着强烈的侧旋首扑莎莎反手大角！
莎莎反应快如闪电，一个交叉步侧身，正手暴力加转反拉，球像一道白光般首冲王褚锓的正手位！
王褚锓不退反进，身体重心压得极低，手腕爆发力惊人，一板更高质量的快撕首线回敬！
莎莎步伐灵动，提前预判到位，反手快撕斜线，角度刁钻至极！
……
球台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小白球在两人之间化作一道道凌厉的白色闪电，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来回穿梭。汗水很快浸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训练服，每一次挥拍都带着全力以赴的力量和令人惊叹的技巧。两人都拿出了对待决赛的态度，毫不留情，将对方视作最强的磨刀石。
几个高强度的多拍相持下来，两人都感觉气息有些急促。几乎是同时，双方默契地抬起手示意暂停。莎莎率先放下球拍，抓起毛巾用力擦着额头和脖颈不断滚落的汗珠。一旁的王褚锓则拿起自己的运动包，从里面掏出一瓶冰镇的绿茶，瓶身还挂着细密的水珠。他轻松拧开瓶盖，极其自然地将瓶子递到了莎莎面前。
莎莎回头，看到递到眼前的绿茶，眼睛亮了一下，很自然地接过来，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就灌了好几大口，冰凉的液体瞬间缓解了喉咙的灼热。王褚锓自己也坐下，拧开一瓶苏打水喝了起来。
休息片刻，莎莎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王褚锓说：“对了大头，上次…就是去你家回来那天晚上，我们一起看的那个国外选手新发球技术的录像分析，你那边还有备份吗？我想再仔细研究研究，有几个细节有点模糊了。”
王褚锓：“就那天晚上是吧？在我平板里存着。今天没带过来，明天训练我给你带过来。”
莎莎立刻眉开眼笑，语气带着点小讨好：“谢啦头哥！够意思！一会儿训练结束去便利店，我请你吃东西！随便挑！” 她滋溜滋溜转着灵动的大眼睛，像只打着小算盘的小狐狸。
王褚锓看着她这副“无事献殷勤”的模样，了然地挑了挑眉：“哦？突然这么大方？说吧，又打着什么小算盘呢？”
莎莎嘿嘿一笑，见小心思被戳穿，索性坦白，声音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哎呀，被你看穿了…其实是嘉嘉和名扬她们今天结束得早，先回去了。一会儿就剩我一个人走回宿舍了…那条路…你知道的，晚上路灯又暗，树影晃来晃去的…我…我有点怕嘛……” 她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状，小脸上写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就让我跟你一起走呗？好不好嘛头哥~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王褚锓看着她这副软乎乎讨好的样子，心头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她因为运动而泛红、还带着汗意的脸颊，触感温热软糯。看着她瞬间瞪圆的、带着控诉的杏眼，他忽然生出了逗逗她的心思，故意板起脸：“不好。你自己走。” 他清晰地看到莎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小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一副难以置信的呆萌样子。
王褚锓强忍着笑意，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或者…今晚就准备在训练馆打地铺？”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莎莎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一下炸毛了！刚才的可怜样一扫而空，气鼓鼓地瞪着他：“哼！王褚锓！小气鬼！我自己走就自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黑一点嘛！我跑快点就行了！” 说着，她一把抓起脚边的毛巾，气呼呼地塞进背包，拎起球拍就走向球台另一侧，“砰”地一声放下一个球，开始自己闷头练发球，每一拍都带着点发泄的力道，小白球被她抽得砰砰作响。
训练结束的哨音响起，队员们开始陆陆续续收拾东西离开。嘉嘉和名扬果然早早走了。莎莎也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动作带着点赌气的利落。
小林（林高原）路过她身边，招呼道：“莎莎，还不走啊？”
莎莎头也没抬，闷声道：“走！马上就走！” 她眼角余光瞥见王褚锓还在慢条斯理地收拾拍套，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哼！没有你王大头，我荪莹莎还不敢走路了？她加快动作，背起背包，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就朝训练馆出口走去。
从训练馆大门到通往宿舍区的主路，有一段不算短的小路。两旁是茂密的绿化带，高大的树木在夜风中摇曳，枝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路灯昏黄稀疏，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大片大片晃动的、张牙舞爪的黑影。西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白天熟悉的路径，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陌生。
莎莎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手心微微出汗。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背包带子，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要小跑起来，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看过的各种恐怖片片段。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一鼓作气冲过这段最黑的路段时——
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戏谑，突然在她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哟，荪莹莎同志，这是准备百米冲刺，还是准备英勇赴死啊？”
“啊——！！！” 莎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脱口而出，想也不想就闭着眼往前冲！
“是我！” 手腕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熟悉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响起，“王大头！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胆儿这么小？”
惊魂未定的莎莎猛地回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那张带着促狭笑容的俊脸，正是王褚锓！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巨大的羞恼取代，她气得狠狠捶了他胳膊一拳：“王大头！你有病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拍着胸口，小脸煞白，是真的被吓到了。
王褚锓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笑得更欢了，路灯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刚刚在里面是谁信誓旦旦、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我自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嗯？”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她气鼓鼓的小脸。
莎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他。王褚锓见好就收，不再逗她，自然地转身，迈开长腿走到她前面，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行了，胆小鬼。走吧，一起。”
刚才的惊吓和嘴硬瞬间烟消云散，莎莎哪还敢逞强。她几乎是立刻伸出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了王褚锓运动外套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感受着衣袖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力量，看着前方他挺拔可靠的背影，莎莎那颗狂跳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昏黄的路灯将两人一前一后、衣袖相连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寂静的小路上，仿佛某种无声的承诺。王褚锓感受着衣袖上那点细微却坚定的拉扯力，嘴角无声地扬起，脚步也放得更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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