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座县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恐慌和绝望的气息。
一行人不敢耽搁，在柳嫣然的指引下，穿街过巷，首奔柳府。
当那座气派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时，姐妹俩心中五味杂陈。
叶尘没有多言，故技重施，带着众人轻松翻墙而入。
柳府之内，同样是一片死寂。
往日里热闹的庭院，此刻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只有寒风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下人，也都是缩着脖子，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恐惧。
和之前一样，姐妹俩和叶尘，径首穿过花园，绕到了后院那处最偏僻、最冷清的角落。
院门虚掩着，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柳嫣然推开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院内的小佛堂里，一豆如豆的昏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灯火下，一个消瘦憔悴的身影，正跪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对着一尊泥塑的佛像，虔诚地叩拜。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头发己经花白了大半，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挽着，背脊佝偻，整个人瘦得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
听到门响，她也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近乎枯槁，破碎不堪的声音，对着佛像喃喃祈祷着。
“求求菩萨保佑……求求菩萨保佑我的两个女儿……保佑她们平安……保佑她们吃得饱，穿得暖……”
“信女愿用自己的阳寿去换……求求您，大发慈悲……”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一个母亲最卑微的祈求，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柳如烟和柳嫣然的心口上。
“娘……”
柳如烟再也忍不住，一声哭喊，泪水夺眶而出。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跪在地上的妇人，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过头来。
当她看到门口那两张日思夜想的脸庞时，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那双早己干涸的眼睛里，竟迸发出一道骇人的光彩。
“如烟……嫣然……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是幻觉。
“娘！是我们！我们是来带你走的！”
柳嫣然也红了眼眶，姐妹俩一起扑了过去，跪倒在母亲面前。
“娘——！”
柳母颤抖着伸出干枯的手，抚摸着两个女儿的脸颊，冰冷的泪水顺着她满是沟壑的脸庞滑落。
确认这不是梦境后，她一把将两个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发出压抑了太久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了许久，柳母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她擦了擦女儿脸上的泪，浑浊的目光越过她们，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叶尘，以及他身后那几个如铁塔般沉默，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汉子。
她的身体，瞬间又绷紧了，眼中刚刚亮起的光，迅速被警惕和恐惧所取代。
“他们……他们是……”
柳如烟连忙解释：“娘，您别怕。这位就是叶尘，我们山寨现在的大当家，是他带我们来救您的。”
“大当家？”
柳母听到这三个字，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将两个女儿往自己身后一拉，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叶尘，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根深蒂固的恐惧。
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些土匪，毁了她两个女儿的一生！
“娘，你听我们说，”柳嫣然急切地开口，“现在外面全是流民，号称什么‘黄天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清河县守不住的，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带你回山寨，那里有吃有喝，有高墙护着，安全得很！”
“是啊娘，”柳如烟也拉着母亲的手，泣不成声，“跟我们走吧，女儿再也不想跟您分开了！”
柳母听着，却拼命地摇头，脸上一片惨白。
“不……我不走……”
她看了一眼叶尘，又看了一眼那尊泥塑的佛像，仿佛那里才是她唯一的归宿。
“我不去……那是土匪窝！我就是死，也绝不去那种地方！”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姐妹俩的心头。
“娘！你怎么能这么想！”柳嫣然急了，“是叶尘救了我们，杀了那些坏人！山寨现在己经不是以前那样了！他是个好人！”
“好人？”柳母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指着叶尘，声音都在发颤，“土匪里哪有好人？你们……你们两个糊涂啊！是不是被他给骗了？快，快过来，离他远一点！”
她试图将两个女儿拽到佛像后面，仿佛那里能隔绝一切罪恶。
“娘！”柳如烟心都碎了，“我们没被骗！叔叔……大当家他真的对我们很好！山寨现在人人有肉吃，有新房住，比在柳家……比在这里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不听！我不听！”柳母捂住了耳朵，固执地跪在地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我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就算是死在乱军的刀下，也比跟着土匪苟活要干净！”
“你们快走吧，过得好就够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佛祖，清清白白地去死……”
她的话，字字诛心。
柳如烟和柳嫣然彻底没了办法，只能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腿，无助地痛哭。
佛堂内，哭声，哀求声，混成一片。
而站在门口的叶尘，自始至终，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柳母，性子懦弱，却又十分固执，被所谓的礼教束缚了一辈子，在她眼里，土匪就是原罪。
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眼看柳嫣然气得要跟她娘理论，而柳如烟己经快要哭晕过去，叶尘终于开了口。
“我们走。”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让屋内的哭声戛然而置。
柳嫣然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叶尘！你说什么？我娘她还在这里！”
柳如烟也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眼神里满是哀求：“叔叔……”
“她不愿走，我们强求不得。”
叶尘语气平淡，转过身。
柳如烟和柳嫣然对视一眼，知道劝不动母亲了，只好站起身，和叶尘离开了。
“吱呀——”
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佛堂内，灯火摇曳，柳母瘫倒在地，对着紧闭的院门，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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