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腊月二十三，祭灶，亦是林家年祭大典之日。
清晨的薄雾带着刺骨的寒意，笼罩着林府这片巨大的、此刻却弥漫着压抑与不祥的深宅大院。
府邸各处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仆役们脚步匆匆，脸上却难掩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惶。
济世堂的鬼旗、执法堂的惨案、大长老日益加重的“怪病”…如同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黑水牢内
滴答…滴答…
污浊的黑水表面，映不出丝毫天光。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林渊依旧被碗口粗的寒铁链穿透骨肉，钉在冰冷的石壁上，头颅低垂，黑发湿漉漉地贴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几日来的折磨，似乎己将这具残躯彻底榨干，只留下一具冰冷的空壳。
唯有那穿透肩胛骨的寒铁链锁扣处，一圈极不显眼的暗灰色锈蚀痕迹，如同丑陋的疮疤，悄然扩大，几乎覆盖了整个锁环的内壁。
锈蚀深处，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带着九幽死寂气息的灰暗流光，如同活物般，在冰冷的金属内部缓缓流淌、烙印。
林渊的意识，如同沉入最深寒渊的玄冰，剔透，冰冷，倒映着整个林府。他能清晰地“感知”到：
府中弥漫的压抑与恐惧，如同发酵的美酒，酝酿着最醇厚的怨气。
宗祠方向，祭坛之下，那些潜伏的腐骨线虫，正因祭典的临近和浓烈的人气而微微躁动。
林震山院落中，那股腐朽衰败的气息，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在玉埙那诡异“安神”波动的掩盖下，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猛烈的燃烧！
更远处，秦家潜伏的死士那如同毒蛇般冰冷的杀意，以及…指向祭坛方向的、几架被特殊符箓包裹、散发着隐晦阳炎气息的“焚阳弩”！
“时辰…到了。”林渊在灵魂深处低语。
丹田内，那颗混沌的种子，如同被唤醒的凶兽，缓缓加速旋转，核心那一点暗金色的混沌光点，骤然亮起......
林府，大长老院落
林震山被两名心腹长老搀扶着，勉强穿上象征大长老权威的、绣着狰狞林蟒的紫金色祭袍。
袍服宽大，却依旧掩盖不住他形销骨立的枯槁身形。
他的脸色是一种病入膏肓的蜡黄灰败，眼窝深陷如同骷髅，唯有那双眼睛，因为强烈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而闪烁着骇人的精光。
他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攥着那枚温润莹白的古玉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玉埙紧贴着他的心口，那丝丝缕缕透出的、能暂时麻痹蛊虫啃噬的凉意，是他此刻还能站立、还能维持表面威严的唯一支撑。
然而，这凉意之下，心脉处那颗幽蓝色的蛊卵，正以近乎贪婪的速度，疯狂汲取着他最后的本源。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被毒虫噬咬般的剧痛，让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父亲！”一个充满担忧和焦虑的声音响起。林浩快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气色红润，眼神锐利，周身真气隐隐鼓荡，赫然己从被林渊吞噬真气的虚弱中恢复过来，甚至修为还隐隐精进了一丝。
显然，林震山为了这个儿子，不惜耗费了家族巨大的资源。
林浩看到林震山那副随时可能倒下的模样，心中又惊又痛，连忙上前想替换心腹搀扶。
“浩儿…”
林震山看到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寄托，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蛊毒和玉埙波动悄然放大的偏执与掌控欲。
他猛地抓住林浩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如同铁箍，抓得林浩生疼。
“今日…今日祭典…至关重要！”林震山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神经质的急促。
“你…你是林家未来的希望！
要…要跟紧为父！一步…一步也不能离开！明白吗？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动摇我林家根基！包括…包括秦家那些杂碎！”
他提到秦家时，眼中闪烁着刻骨的怨毒和惊惧。
林浩被父亲抓得手臂生疼，更被父亲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癫狂的偏执和浓烈死气所震慑，心头莫名一寒，下意识地点头：
“是…是，父亲！孩儿明白！”他感觉眼前的父亲，似乎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可怕。
林家宗祠广场中
巨大的青石广场被清扫得一尘不染。广场中央，一座由黑曜石垒砌、高达九丈的古老祭坛巍然矗立，散发着庄严肃穆又带着几分蛮荒凶煞的气息。
在祭坛西周，按照辈分和地位，早己站满了林家的核心成员以及重要的旁系代表。
人人身着盛装，神情肃穆，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压抑，却让这份肃穆显得格外沉重。
林震山在林浩和两位心腹长老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祭坛最高处的主祭位。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不堪，身体摇晃，冷汗浸透了内衫，唯有握着玉埙的手稳如磐石。
那枚莹白的玉埙，在那祭坛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盆映照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其上模糊的饕餮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大长老身上。看着他形销骨立的病容，感受着他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死气，以及…那枚被死死攥住、显得格格不入的玉埙。
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在人群中蔓延起来。
“大长老…怎会病得如此之重？”
“那玉埙…看着邪门…”
“听说刑堂那边…”
“噤声！大长老看过来了！”
林震山站定在主祭位，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全场。
那目光中蕴含的威严和一丝疯狂的戾气，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广场上死寂一片，只剩下火盆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北济世堂废墟方向的风声呜咽，如同怨魂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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