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分钟的寻找，穿行在霓虹边缘越发昏暗破败的巷弄，沈煜终于在一个挂着褪色灯箱、写着“温馨旅馆”字样的旧楼下停住。门脸狭小，透着股陈年的烟火气。老板是个叼着烟卷的中年人，眼神浑浊，递过一把带着些许锈迹的钥匙同时还告知了他一个“303”的房间号。
“一天六十，押金二十，退房退押金。卫生间公用，你房间里有小洗手池，洗澡去走廊尽头。”老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沈煜付了钱，接过钥匙。六十块一晚，能洗澡，有地方睡，在这个城市，还要什么自行车？他甚至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前世更差的地方也不是没睡过。
这念头，加上手机里的“巨款”和身怀“系统外挂”带来的底气，让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楼道铁门时，脚步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雀跃？
昏暗的楼道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劣质消毒水混合的气息。声控灯时灵时不灵，光线昏黄得勉强能看清台阶上的污渍。他找到三楼，推开那扇薄薄的、漆皮剥落的木门——303。
“吱嘎——”
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楼道里那点稀薄的空气。沈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房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小得多。
不足十平米。一张窄小的单人铁架床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上面铺着一张颜色可疑、边缘发黄发硬的薄垫子和一床叠得还算整齐、但同样透着陈年气息的被子。墙壁斑驳，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大片洇湿的水渍，像一张张丑陋的地图。地面是磨得看不出原色的水泥地，靠近墙角处有些可疑的深色污渍。
唯一的“家具”是一个掉漆严重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布满水垢的搪瓷杯。靠门边的墙角有一个小小的、只够放个脸盆的洗手池，水龙头锈迹斑斑。没有窗户，唯一的通风口是门上方一个巴掌大的、布满蛛网灰尘的换气扇。
空气凝滞，闷热，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嗡——
坐在他肩头的月下，小巧的身体第一次剧烈地、不安地抖动起来。她那清澈如星空的眸子里，数据流疯狂闪烁，充满了对环境参数的极端不适和一种……近乎“污染警报”般的警示感！作为高维存在的系统精灵，这种环境对她纯净的核心而言，简首是灾难性的！她的小手紧紧抓住沈煜的衣领，发出细微的、带着抗议意味的低鸣。
沈煜脸上的那点刚刚升起的、因找到“经济实惠”落脚点而产生的微弱雀跃，在看到这方寸之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火苗，“噗”地一声，熄灭了。
不，不仅仅是熄灭。
是死了。
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荒谬感的死寂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站在门口，像一尊被冻住的雕像，一动不动。目光缓缓扫过那洇湿的墙壁，扫过那狭窄得翻个身都可能掉下去的床铺，扫过那布满污垢的地面和水池……
“手握星河宝藏？”
“颠覆文娱？”
“资本在老子面前算个屁？”
几分钟前还充盈胸腔、让他热血沸腾、自信爆棚的豪言壮语，此刻在这逼仄、肮脏、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十平米牢笼里，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切实际！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自我厌恶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系统再强大，也只是存在于他脑海里的信息库。它无法瞬间改变他身处的物理环境，无法驱散这令人作呕的霉味，无法拓宽这方寸之地，更无法立刻兑现成可以让他摆脱这种境地的真金白银！
他，沈煜，一个拥有原时空数十年文娱精粹的穿越者，一个刚刚收到家人倾力支持的“希望之星”，此刻的归宿，是这间六十块钱一晚、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鸽子笼！
现实，用它最冰冷、最粗粝、最不堪的方式，狠狠地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那刚刚因系统和亲情而升腾起的、带着点虚幻的自信和优越感，瞬间打回了原形！
前世孤儿院的硬板床和这里的铁架床，在这一刻，仿佛跨越时空重叠在了一起。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属于底层挣扎者的冰冷和无力感，再次汹涌地淹没了他。
“呵……”
一声极低、极冷的嗤笑，从沈煜紧抿的唇缝中溢出。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讽刺——对他自己，也对这操蛋的命运。
他迈步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那扇薄薄的门。
隔绝了楼道里微弱的光线，房间内更显昏暗压抑。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那张窄小的床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粗糙、带着铁锈味的床架边缘。
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凉触感，真实得刺骨。
月下在他肩头不安地扭动着，发出更急促的嗡鸣，小小的身体努力释放着微弱的精神安抚信号，试图驱散宿主那浓得化不开的负面情绪。
沈煜没有理会肩上的月下。他慢慢地、慢慢地坐了下来，劣质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他仰面躺倒在那张薄薄的、散发着陈腐气味的床垫上。
双眼首首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片巨大的、形状狰狞的洇湿水渍。
眼底，刚才被“系统”点亮的璀璨星光，此刻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漆黑。
那是一种被现实彻底打趴下后，连愤怒都暂时消失的、近乎虚无的死寂。
路，还很长。
而且，比他想象的，要难走得多。
但，他别无选择。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仿佛要将这现实的苦涩彻底吸入肺腑，刻进骨髓。月下感受到他精神的极度压抑和疲惫，终于安静下来，小小的身体紧贴着他冰凉的颈侧，像一颗沉默的、固执的星辰，在这片名为现实的泥沼深处，微弱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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