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琴键上的试探与可乐罐的哀鸣
实验室的空气仿佛被重新校准过。林佑宁和宋丛之间建立起一种微妙的、基于代码和日志的“无菌协议”：工作指令清晰，技术讨论精确，视线交错时如同平滑的API调用——迅速、必要、且不带任何冗余情绪。
宋丛把自己焊死在工位上。监控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储物间那场崩溃似乎抽干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他处理日志的速度比以往更快，指尖敲击键盘带着一种发泄式的力道。那包未拆封的纸巾，静静地躺在他抽屉最深处，像个被封存的异常数据包。
陈默等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说话都自动调低了分贝。实验室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和键盘敲击的节奏。
打破这层冰冷平静的，是周五傍晚一串轻快的音符。
“佑宁？” 清朗带笑的男声在实验室门口响起，带着一股与严谨科研氛围格格不入的活力。
所有人抬头。
周屿扬斜倚在门框上，白衬衫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手里拿着两杯印着精致Logo的奶茶，目光精准地落在刚结束一个复杂模块调试、正捏着眉心休息的林佑宁身上。他笑容灿烂，像自带聚光灯。
“就知道你还在忙。给，你喜欢的桂花乌龙，三分糖。” 他自然地走进来，无视了瞬间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氛围，将一杯奶茶放在林佑宁桌上，另一杯则随意递向最近的陈默，“辛苦了各位，见者有份。”
“哇！谢谢周学长！” 陈默受宠若惊地接过，其他几个实习生也纷纷道谢。
林佑宁看着那杯奶茶，蹙了下眉，没动：“有事？”
“路过音乐学院，正好看到你落下的谱子在琴房架子上。下午有排练？” 周屿扬变魔术般从身后抽出一份乐谱，轻轻放在奶茶旁边。他手指修长，拂过谱面的动作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德彪西的《月光》？这曲子情感层次可不好把握，要不要晚点找个空琴房，我帮你听听？上次你说的那个踏板处理问题，我刚好有点心得。”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清晰地传到实验室每一个角落，包括宋丛那个偏僻的角落。话语里透出的信息量让几个竖着耳朵听的学弟学妹眼睛发亮——林佑宁私下练琴？周学长居然还懂这个？他们关系这么熟？
宋丛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屏幕上的日志流还在滚动，映在他骤然缩紧的瞳孔里，却仿佛变成了乱码。林佑宁……会弹钢琴？他还从未知晓。而周屿扬，不仅知道，还能和她讨论专业细节？那种熟稔的、侵入到她私人领域的感觉，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外壳。抽屉深处那包纸巾的存在感，突然变得无比灼热。
林佑宁的目光在乐谱和奶茶上扫过，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清冷：“谱子谢了。排练刚结束，不必麻烦。” 她没碰奶茶，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一下，像在思考一个逻辑命题。“下周的项目进度会，材料准备好了？”
“放心，我办事。” 周屿扬笑容不变，对她的回避毫不在意，反而更向前倾了倾身，带点调侃，“林工，别总把自己绷那么紧嘛。适度的艺术调剂，有助于提高科研灵感？你看你这脸都快比服务器还冰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很自然地拂开她额前一丝不听话的碎发。
这个过于亲近的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咔——嚓！”
一声突兀的、尖锐的金属变形声猛地炸开在安静的实验室里！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只见宋丛座位旁，那只刚被他拿起来的铝制可乐罐，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扭曲着，深深地凹陷下去。冰冷的褐色液体顺着罐身的褶皱和他骤然紧握、指节用力到发白的指缝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深色的印记。
他低着头，额发垂落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只捏着报废可乐罐、青筋微凸的手，和他紧抿成一条首线的、毫无血色的唇，泄露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般汹涌的战栗。
实验室的空气彻底凝固了。陈默端着奶茶杯，僵在原地。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周屿扬伸到半空的手停住了，他挑眉看向宋丛的方向，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和毫不掩饰的兴味。
林佑宁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停住了。她的目光终于第一次，主动地、完整地投向了那个角落。落在宋丛那只捏着变形罐子、微微颤抖的手上，落在他紧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肩线上。
实验室死一样的寂静中，唯有那可乐液体滴落的“嗒…嗒…”声，异常清晰，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宋丛依旧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清冷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那目光像扫描仪，将他此刻狼狈的失控尽收眼底。
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溺毙。但他没有松开那个变形的罐子，反而更用力地攥紧了它，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还存在的锚点。
周屿扬轻笑一声，打破了死寂，语调轻松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哟，宋学弟，火气不小啊？可乐惹你了？”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次看向林佑宁，“佑宁，走吗？正好顺路送你回宿舍？还是……你打算再安抚一下你这情绪不太稳定的组员？”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宋丛最脆弱的痛点。
一首低着头的宋丛，猛地抬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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