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流淌在粗糙的陶碗里,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被救的少女双颊绯红如三月桃花,双手捧着酒碗,深深垂首,几乎要将脸埋进碗里,细弱的声音带着颤音:“恩公…请…请饮…” 她不敢抬头,只从浓密的睫毛缝隙里偷觑着那张在月色下更显俊逸的容颜。
银甲小将微微一怔,不解其意,只道是寻常谢礼。他接过冰冷的陶碗,感受到少女指尖的微颤和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羞怯,温和一笑:“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仰头,一饮而尽。
清冽微涩的酒液滑入喉间,带着一丝山野的质朴。他将空碗递还,颔首道:“多谢。”
少女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她如同受惊的小鹿,一把抢过空碗,转身便跑,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细碎却充满欢愉的低笑,飞快地消失在人群后。
村长,一位须发皆白、皱纹如沟壑的老者,在两位族老的搀扶下,颤巍巍走到小将面前,带领着身后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村民,深深叩首: “恩公大恩!我等无以为报!请恩公留下名讳,受我等几拜!今夜村中尚有浊酒粗食,万望恩公赏光…” 老人声音哽咽,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恳求。
银甲小将连忙上前扶起老人,星眸扫过一张张泪痕未干、写满期盼的脸,心中暖流涌动,却不得不硬起心肠:“老丈请起,诸位请起!非是小子推辞,实乃情势危急!” 他指向远处袁军大营方向,语速急促:“那淳于琼心胸狭窄,今日受此大辱,岂肯善罢甘休?此地距洛阳尚有路途,袁军若卷土重来,必是雷霆之怒!恐累及全村性命!当务之急,是速速收拾要紧细软,舍弃家当,立刻随我赶往洛阳!迟则生变!”
村民闻言,脸上喜悦瞬间被惊恐取代,想起那些兵痞的凶残,再无犹豫。
夜色沉沉,一支仓惶的队伍在崎岖小路上行进。背井离乡的愁绪弥漫,孩童压抑的抽泣,妇人低声的啜泣,压抑而沉重。
忽然,队伍后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
所有人猛地回头——村子方向上,火光冲天而起!熊熊烈焰如同贪婪的巨兽,吞噬着那些熟悉的茅草屋顶,橘红的火舌舔舐着夜空,将半边天幕染成一片狰狞的血色!浓烟滚滚,如同垂死的黑龙,盘旋升腾!
“家!我们的家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瞬间炸开!老幼妇孺瘫倒在地,对着那片吞噬家园的火海嚎啕痛哭。
银甲小将勒住马头,银枪在火光映照下仿佛也燃烧起来。他死死攥紧缰绳,指节发出爆响,俊美的脸上覆盖着冰冷的寒霜!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酷烈!淳于琼!此贼不除,天理难容!
“走!快走!” 他回头厉喝,声音如同裂帛,“仇暂且记下!活着才有将来!加快速度!目标洛阳!” 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碾碎,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这支疲惫的队伍,顶着心底的剧痛,拼尽全力向洛阳方向狂奔。
旭日初升,驱散不了弥漫心头的绝望。当洛阳巍峨的城墙轮廓终于遥遥在望,距离不过十里,希望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轰隆隆! 大地剧烈震颤!沉闷如雷的铁蹄声如同海啸般从西面八方席卷而来!无数面“袁”字大旗如同毒蛇般从地平线上冒起!烟尘冲天蔽日!
淳于琼一身崭新的甲胄,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挂着残忍而得意的狞笑,在一万精锐步骑的簇拥下,如同移动的山峦,彻底堵死了通往洛阳的最后道路!
“跑啊?怎么不跑了?!” 淳于琼的声音刺耳嚣张,“小白脸!英雄救美?当得挺爽啊?今日,本将军就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他目光贪婪地扫过人群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舔了舔嘴唇。
村民们面无人色,挤作一团,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们淹没。银甲小将横枪立马,挡在队伍最前,一人一骑,在万军阵前渺小如沧海一粟,却透着一股渊渟岳峙的沉凝。
“淳于琼,”小将的声音冰冷刺骨,清晰传遍战场,“此乃你我一战,与百姓无关!放他们走!”
“放他们走?”淳于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震天,“可以啊!”他猛地收住笑声,眼神阴毒如蛇,“不过…你这张让老子丢尽脸皮的俊脸,本将军看着实在碍眼!只要你——现在!立刻!下马!跪地!朝着本将军的帅旗,磕三个响头!喊三声‘爷爷饶命’!本将军心情一好,或许就让这些泥腿子滚蛋了!如何?大英雄?为了这群贱民,跪还是不跪?”
万军肃杀,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聚焦在那银甲身影之上。
羞辱!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羞辱!
银甲小将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滔天的杀意几乎冲破理智的樊笼!握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岂能跪此等腌臜禽兽?!
然而… 目光扫过身后——是白发苍苍的老村长绝望的眼神,是少女惊恐含泪的双眸,是无数张写满恐惧、将最后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面孔!这些无辜者的性命,此刻就悬在他一念之间! 星眸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与痛苦,旋即化作一片决绝的死寂。
罢了!一身傲骨,若能换得百家活命,便碎于此地又如何?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咽下。右腿微抬,竟真的缓缓离开马镫!
“恩公不可——!” 老村长目眦欲裂,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嘶吼!
“将军!不能跪啊!” 村民们如同被点燃的油锅,爆发出震天的哭喊与阻拦!有人扑上前想抱住他的腿!
“都给老子闭嘴!”淳于琼厉声咆哮,眼中闪烁着变态的快意,“让他跪!老子倒要看看这装模作样的大英雄,骨头到底有多硬!”
就在那银色的膝盖即将触碰到冰冷大地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仿佛天崩地裂!另一种更为雄浑、更为暴烈、带着碾压一切气势的铁蹄声,如同滚雷般骤然从洛阳方向席卷而来!
地平线上,黑色的浪潮汹涌奔腾!无数面巨大的征北黑旗如同乌云般遮蔽了天空! 一面猩红如血的巨大帅旗,在万军簇拥下,如同燃烧的烈焰,撕裂烟尘,猎猎作响!旗下,烈火踏火嘶风,玄甲墨氅的身影如同九天神王降临!
数万玄甲铁骑,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便将淳于琼的一万大军如同铁桶般团团围住!冰冷的矛戟,森寒的铁甲,在朝阳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征北军到了!
淳于琼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恐!他浑身肥肉都在剧烈颤抖,声音变调: “张…张将军!您…您来得正好!末将…末将此番是奉袁公之命,追捕此流窜叛徒及其裹挟的刁民!正要擒拿归案,献于将军座下!” 他反手一指银甲小将,颠倒黑白,语气谄媚至极。
张杨端坐烈火上,冰冷的目光扫过被围困在中央、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村民,扫过那跪倒一片哭喊着“将军救命”的百姓,最后落在淳于琼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 “追捕叛徒?裹挟刁民?”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如冰锥刺入每个人耳中,“本将军看到的,是袁公的大将,率万军围堵手无寸铁的百姓!看到的,是昨夜被焚毁的村庄余烬犹温!淳于琼,你这张嘴,倒是比你手中那刀,更会杀人!”
“将军!末将冤枉…” 淳于琼肝胆俱裂,还想狡辩。
“典韦!” 张杨一声断喝。 “末将在!” 如同平地炸雷!光头巨汉如同魔神般冲出,巨大的手掌一把揪住淳于琼的铠甲领口,竟将这肥胖的将军如同小鸡般凌空提起!
“呃…呃啊…” 淳于琼双脚离地,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手脚在空中徒劳地乱蹬。
“够了。”张杨淡淡开口。
典韦冷哼一声,如同丢弃垃圾般将几乎翻白眼的淳于琼掼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淳于琼如泥,剧烈咳嗽喘息,屎尿齐流,哪里还有半分大将威风?
张杨的目光,越过惊魂未定的百姓,越过狼狈不堪的淳于琼,最终定格在那银甲小将身上。
长枪依旧斜指地面,枪尖染尘,却掩不住那份沉凝如山的气度。纵使强敌环伺,纵使方才险受奇耻大辱,此刻他依旧脊梁挺首如松,卓立于众人之前,恍若浊世青莲。那张在晨曦中更显英挺俊逸的面容,那眉宇间尚未褪尽的少年锐气与沉淀的刚毅,竟让阅人无数的张杨心头也忍不住掠过一丝惊艳与感慨: “世上竟有如此人物…不止是帅,这身胆魄气度…” 他深邃的眼中,欣赏之色毫不掩饰。
脑海中一个名字闪动,似乎只有那个名字能够与眼前的这位银甲小将重叠呼应。
这颗蒙尘的明珠,显然己落入他张定边的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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