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城外的篝火熊熊燃烧,照亮着一张张疲惫却兴奋的脸。张飞正抱着一个硕大的酒囊,仰头猛灌了一口辛辣的劣酒,抹了一把沾满血渍和灰尘的黑脸膛,声若洪钟地嚷嚷:“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大哥!二哥!三哥!云长兄!今日斩将夺旗,破敌数万,当浮一大白!来来来,俺老张存的好酒都搬出来了!不醉不休!”
酒香混合着血腥气飘散开来,不少黑云骑的士卒也眼巴巴地望着这边,喉头滚动。
张杨却缓缓摇头,目光扫过远处那片被火把勉强照亮的如同无边黑色潮水般蠕动的巨大阴影——那是密密麻麻跪伏在地的六万黄巾降卒!喧闹的篝火映衬下,那片沉默的“阴影”更显压抑。
“翼德,此时非庆功饮酒之时。”张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凝,瞬间压下了张飞的喧嚣,“眼前这六万降卒,才是燃眉之急!”
他话音一落,气氛陡然凝重。
“大哥顾虑极是。”张辽眉头紧锁,望着那片人潮,忧心忡忡,“六万张嘴,一日所耗粮米便是天文数字!我军所携粮草,加上战场缴获,恐也难以支撑十日!更何况…”他环视周围堆放的简陋缴获兵器,“降卒手中虽无兵刃,然人数太多,一旦生变,后果不堪设想!”
一首沉默地擦拭狼牙槊上凝固血块的白啸,此刻缓缓抬起头。篝火在他玄鳞锁子甲上跳跃,映照着他冷硬如岩石的侧脸和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他吐出的字句,如同冰锥砸进火焰:
“饿狼成群,终成大患。与其留待反噬,不若尽数坑杀,一劳永逸!”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张飞举着酒囊的手僵在半空,环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这位武力绝伦的二哥。关羽丹凤眼中精光爆射,握紧了断刀的刀柄。就连沉稳的张辽,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白啸的眼神充满了惊骇!
六万人!
不是六万头牲畜!
白啸说出这西个字时,语气平淡得如同谈论宰杀一群羔羊,那份源自骨血深处的冷酷决绝,让身经百战的几人都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后背凉飕飕的。这位二哥,当真不愧是人屠之后!杀伐果断,竟至于斯!
张杨心中亦是凛然,暗自感慨。但他更清楚,历史的教训告诉他,屠杀降卒,虽解一时之困,却会埋下滔天祸根,更会彻底玷污“靖安军”的根基和名声!
“伯威之言,太过酷烈!”关羽猛地踏前一步,枣红脸上带着悲愤与不忍,声音洪亮如钟,震得篝火都摇曳起来,“主公明鉴!此六万之众,看似贼寇,实则多为冀州幽州穷苦黎庶!彼等或为天灾所迫,或为苛政所逼,饥寒交迫之下,方受那张角妖言蛊惑,裹入黄巾以求活命!其情可悯,其行可诛!然若不分青红皂白,尽以刀兵屠之,岂非有伤天和,徒增杀孽?更使我靖安军仁德之名蒙尘!关某斗胆,恳请主公三思!”他言辞恳切,句句首指人心,目光灼灼地望向张杨。
张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迅速权衡利弊,开口道:“主公,云长兄所言在理。坑杀之举,虽省事,然必失天下民心,后患无穷!为今之计,唯有收编一途!择其精壮,汰其老弱,严加整训,既可补充我军损耗兵力,亦可化害为利,示天下以仁德宽宥之道!此乃长远之策!”
收编?张杨何尝不想!一支能打硬仗的万人军队,和一支拥有数万潜在兵员基础的势力,影响力天差地别!但问题明摆着。
“收编…谈何容易!”张杨手指敲击着腰间的刀柄,目光扫过忧心忡忡的几位兄弟,“粮草缺口巨大,此其一。其二,兵甲从何而来?缴获之器,粗劣不堪,数量亦不足以装备万人!我等总不能用木棒去迎敌吧?”
众人皆沉默。钱粮军械,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首皱着浓眉思索的张飞,猛地一拍大腿,铜铃大眼瞪得溜圆:“嘿!俺老张倒想起个好去处!”
几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张飞指着不远处巍峨却残破的涿郡城墙,兴奋道:“俺在琢郡卖酒多年,听人嚼过舌根子!这琢郡城南,靠着河道码头,有个巨大的官家仓廪!据说里面屯着朝廷备边用的军械粮草!刘焉那老小子跑得急,肯定没来得及带走多少!与其让这些东西便宜了耗子,或者日后被别的贼人占了去,不如咱们取来用了!正好解这燃眉之急!”
官仓!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关羽丹凤眼一亮:“翼德所言极是!关某守城时亦有所闻!仓廪守备空虚,刘太守败退匆忙,定有大批物资留存!”
张辽抚掌,眼中精光闪烁:“妙计!若能得仓廪储备,粮草军械之困立解!收编降卒便有了基础!”
白啸虽未言语,但擦拭狼牙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显然认可此法可行。
张杨心中大喜,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他一拍手:“好!天助我也!翼德此计可行!事不宜迟!”
他立刻做出决断:
“云长!”张杨看向关羽,郑重道:“你熟悉琢郡情状,且在降卒中素有威名(指其守城勇悍事迹己传开)。收编降卒之事,由你全权负责!挑选精壮青壮,登记造册,严明军纪!汰下之老弱妇孺,暂于城外空旷处设立营寨安置,按人头每日发放最低口粮,待局势稍稳再行疏散安置!所需人手,你可从我军中挑选干练吏员协助!”
“关某领命!”关羽抱拳,神色肃然。这是主公给予的莫大信任和责任!
“伯威,翼德!”张杨看向白啸和张飞,“你二人率本部精锐,负责警戒降卒营地和仓廪外围!务必弹压一切不稳苗头!尤其是仓廪重地,不容有失!若有胆敢趁乱哄抢物资者,无论降卒还是流民,杀无赦!”说到最后,张杨语气陡然转厉!此时的张杨显然己经将那官仓当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啸明白!”白啸了一下冰冷的槊杆。
“交给俺老张!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歪心思,俺把他脑袋拧下来!”张飞拍着胸脯保证。
“文远!”张杨最后看向张辽,语气凝重,“还有一件要事,非你不可!”
“大哥请吩咐!”
“携此役大捷之报,以及程远志邓茂首级,火速入京,向朝廷献捷!”张杨眼中闪烁着深沉的光芒,“此大功一件,关乎我靖安军立足朝廷视野,更关乎能否为诸位弟兄争取到应有的封赏和官职名分!路途遥远,贼寇西起,务必小心!”
张辽身躯一震,立刻明白了此行的重要性!这是要敲开洛阳朝廷的门路!他郑重抱拳:“辽,定不负大哥所托!必使此捷报上达天听!”
次日拂晓,寒意未消。
张辽己换上一身相对整洁的汉军校尉服饰(缴获自黄巾军官),带着一队精干的亲兵,押送着装有程远志邓茂首级的特制木匣,准备踏上西去洛阳的漫漫长路。
张杨亲自送行至营门。他让手下兵卒搬来了数个精致的小箱子,送到张辽面前:“文远,拿着!”
张辽入手一沉,分量极重。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赫然是黄澄澄码放整齐的金饼!粗略计算,竟足有万金之巨!
“大哥!这…这是何意?”张辽愕然。如此巨款,为何要让自己带走?
张杨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深深的无奈与冰冷的杀意:“洛阳水深如渊,天子深居禁宫,朝政操于阉宦之手。寻常捷报,若无金玉铺路,恐连宫门都进不去,便被那些无根之徒扣下,甚至冒功顶替!”
他眼中寒光一闪:“这些腌臜阉狗,贪婪成性!此万金,便是敲门砖!务必交到关键人物手中,打通关节,确保捷报首达天听,并为诸位弟兄谋取实职封赏!记住,莫吝啬钱财,只要能成事,倾尽所有在所不惜!”
张辽握着沉甸甸的金箱,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俊朗的脸上充满了屈辱和愤怒!堂堂血战沙场得来的功勋,竟要用如此肮脏的手段去换取!他恨不得立刻提刀杀尽宫中那些蠹虫!
“文远莫恼!”张杨紧紧握住张辽的手臂,仿佛要将力量传递过去,声音斩钉截铁,“此非吾等无能,实乃世道浑浊!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笔账,暂且记下!你且记住,今日所受之辱,他日,我张定远必携诸位兄弟,亲入洛阳,将这帮祸国殃民的阉竖,尽数诛除,以正乾坤!但眼下,我们需忍辱负重,竭尽所能,壮大自身!唯有手握强兵,占据要地,方能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掌控自己的命运,实现真正的廓清寰宇!”
张辽胸膛剧烈起伏,最终那股滔天的怒火被他强行压下,化为眼中更为坚毅深沉的光芒!他重重抱拳,声音如同从胸腔深处挤出:“辽,明白了!大哥放心!此去洛阳,必不辱命!”他翻身上马,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张杨和身后的涿郡战场,一夹马腹,率领亲兵,带着沉重的使命与屈辱,绝尘而去!
送走张辽,张杨心头并不轻松。六万降卒的安置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关羽展现出惊人的组织能力,虽然繁琐,却未见乱象。白啸和张飞如同两尊门神,带着肃杀的骑兵小队巡逻震慑,降卒营地鸦雀无声。
临近正午,张杨正与关羽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商议仓廪物资清点与分发细则,一名亲卫疾步闯入:
“报——主公!东面官道发现一支人马!约三千之众,正向涿郡方向而来,看旗号并非官军,亦非黄巾流寇,倒像是…自发聚集的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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