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甲板,无形的杀意凝成实质,谢怀玉长衫仗剑,身形挺拔如松,手中长剑清光流转,剑尖斜指锁定了前方那如同九幽化身的墨衣身影。萧断鸿周身煞气翻涌,墨色劲装无风自动,那双墨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谢怀玉,指间残留的布条和那一丝血痕,无声地宣告着方才那电光石火间交锋的凶险。
“好一个谢家宝树,好一个公子谢怀玉。”萧断鸿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青锋鉴五十五?果然名不虚传。这梁子,本侯记下了!”
他目光扫过前方在江面激斗正酣的智真与封不赦,又掠过与楚红綃、厉百川。还有那些己然显出颓势的水虎寨残兵水匪,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微光。
刺杀之道,贵在隐秘,一击必杀。如今行踪暴露,目标身边又有谢怀玉这等青锋鉴上顶尖剑客寸步不离地守护。
正面对决,他并无十足把握获胜。更何况,智真那小秃驴虽然只有三境,但他展现出的实力,尤其是那门至刚至阳威力超乎常理的掌法,隐隐让他感到一丝威胁。如果继续僵持,自己未必讨得好处去。
“哼!”一声蕴含着不甘的冷哼再次响起。萧断鸿不再多言,身影毫无征兆地向后飘退,几个闪身间,便消失在江岸远处,再无踪迹可循。来得诡异,去得更是飘忽,只留下一缕令人心悸的阴寒煞气。
随着萧断鸿的退走,那股如同泰山般压在船尾几乎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骤然一松。谢怀玉并未追击,依旧持剑在手。他面上凝重之色稍缓,但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警惕的光芒丝毫未减。
感知中再也感受不到萧断鸿的气息后,谢怀玉转身将目光投向江心战场。
后方,正与智真缠斗的封不赦,几乎在萧断鸿消失的同时,便己心生感应。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手中孤月剑猛地爆发出刺目寒光,凌厉无匹一剑骤然刺出!剑光如月华倒卷,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强行逼开智真那连绵不绝、柔韧异常的菩提千叶手。
下一刻封不赦身形借力向后飘退,足尖在起伏的浪尖上连点数下,姿态如同月光流转,飘逸而迅捷。几个起落便轻盈地落回自己的快舟之上。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船尾持剑而立的谢怀玉和船头僧袍飘动的智真身上。不发一言,只是抬起那只苍白修长的手,对着后方弥勒教的快舟群,做了一个简洁有力的手势。
“撤!”
清冷孤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江风的呜咽水浪的喧嚣,传遍整个江面。
封不赦所在的弥勒教快舟瞬间掉转船头,动作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更无半分恋战。剩余快舟也纷纷划开江水,紧紧跟随着封不赦那艘领头的小舟,飞快地融入大渡口湍急的水流中,转眼消失不见,只留下几道迅速平复的水痕。
前方,正被楚红綃凶悍凌厉的’胭脂虎爪‘逼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的吕静。以及勉力抵挡厉百川那招招夺命的铁秤的江黎。二人眼见最大的倚仗封不赦和教中请来的萧断鸿竟都如此干脆地撤走,顿时亡魂皆冒,哪里还敢有半分恋战之心?
“风紧!扯呼!”江黎蜡黄的脸上毫无血色,嘶声怪叫时声音都变了调。他手中那杆散发着腥腐气息的锈骨枪拼尽全力虚晃一招,毒蛇般刺向厉百川面门,试图逼其回防。然而厉百川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根本不为其所动,铁秤轨迹不变,依旧狠狠砸落。江黎只来得及勉强侧身,铁秤带起的刚猛劲风如同铁鞭般扫中他的肩头。
接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江黎狂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砸飞出去,狼狈不堪地滚回自己主船的甲板上,肩胛骨己然碎裂,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吕静见此状更是吓得魂飞天外,手中’毒阎罗‘长鞭疯狂舞动,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蟒,爆发出最后的凶性。一时间暂时逼开了楚红綃那如影随形的爪影。她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船舷,一个饿狗抢屎般的姿势重重摔回自己的船上,头也不敢回地喊道:“开船!快开船!离开这鬼地方!”
水虎寨剩下的几条匪船,彻底乱了阵脚。甚至连落入江中生死不知的三当家吕焦也顾不上了,仓皇调转船头。船身歪歪扭扭,甚至发生了小范围的碰撞,在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叫骂和哭喊声中,向着上游方向疯狂逃窜。
再看江面只留下一片狼藉,几具随波逐流的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
战斗,来得快,去的更快。
江风卷过,带着水汽的凉意,渐渐的吹散了弥漫的血腥气,只剩下船队众人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以及船只受损处木板发出的吱呀呻吟,提醒着方才的惊险。
智真踏浪而回,身形轻灵如燕,稳稳落回主船船头。月白僧袍的下摆沾染了几点浑浊的水渍,气息平稳悠长,但那双清澈的眼睛深处,却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他看了一眼萧断鸿消失的方向,那片江面仿佛还残留着致命的寒意。
智真转头又看向收剑走来的谢怀玉,心有余悸的说道:“虽说咱们定下这以身作饵的计策时贫僧也曾想到过惊险,却没想到西境高手如果行暗杀之举会如此可怕。”
谢怀玉脸上恢复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姿态洒脱的说道:“开玩笑,那可是以暗杀著称西境成名己久的萧断鸿,他整个暗杀生涯中像今日般无功而返的次数可是寥寥无几,咱们也算是给老萧上了足了眼药水。只是来之前玉簌给我的信中对大师夸赞之语溢出言表,我还 不信。却没想到智真老弟你这等年纪便能临危不惧,竟能压制封不赦这等成名剑客,令怀玉叹为观止,大开眼界。”他的话语真诚恳切,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对智真的称呼也从大师变作了智真老弟。
智真却微微摇头,目光沉静如水,“封不赦此人剑法超绝,己臻化境,其孤寒锋锐,无孔不入。三境之中恐怕无几人是他的对手,贫僧第一次击败他是因为占了他轻敌和对贫僧不熟悉的优势,而这次能压制他实是因为我这大力金刚掌至刚至阳,克制他那孤月剑。”
智真转头向远方奔流不息的江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萧断鸿此人,阴狠诡谲,此次一击不中,必如附骨之疽潜伏暗处,必将伺机再动。弥勒教与水虎寨此番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次令他心悸的死亡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智真的心神。
他深知自己的优势,是那远超常人的修炼速度与对功法典籍近乎本能的悟性。只是今日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堪一击。他需要力量,从未如今日般渴望力量,足以撕裂阴影抵御西境杀机的力量。而这力量,不仅是实体的提升,更需要的是意志的升华,心境的蜕变。
智真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眼神锐利如刀锋,闪烁着斩断一切迷惘的决心,“楚施主,厉施主,船队受损尽快组织人手修复。贫僧需即刻闭关,梳理此战得失。”
楚红綃和厉百川也走了过来。楚红綃俏脸上红晕未消,那是激战后的气血翻涌,一双美目含煞,“大师放心,善后之事交给我们。”厉百川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点头,握紧了手中那杆冰冷的精铁秤杆。
自那日起,智真便将自己彻底封闭在船舱底层一间狭小仅容一榻的静室之中。舱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斋饭与清水由楚红綃亲自每日按时送到。
唯有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方能隐约听到舱内传来的、低沉而极富韵律的呼吸吐纳之声。那声音悠长深远,一吸一呼之间间隔极长,蕴含着沛然的生机与力量。中间或夹杂着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辨的筋骨齐鸣之声,如同在厚重的云层深处酝酿的滚滚惊雷。
他盘膝坐于简陋的木榻之上,五心朝天,心神彻底沉入心湖,芥子须弥诀被运转到前所未有的极致。丹田气海,那处生命本源与力量源泉之地,此刻仿佛化作了一个坚韧无比、缓缓旋转的漩涡。每一次旋转,都喷薄出一股股更加精纯更加坚韧绵长充满了生生不息意蕴的真气。这股新生的真气,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主动地深入流向向西肢百骸最细微的角落,滋养每一处经脉。
同时又以水磨工夫,坚韧而持续地冲刷扩宽着那越发强韧的经脉,使其能容纳更磅礴的力量奔流。每一次悠长的呼吸,胸膛的起伏都仿佛暗合着某种天地韵律,与脚下奔涌不息浩浩荡荡的江水隐隐共鸣,似乎在汲取着那份源自大地山川的雄浑力量。
意识则在心湖中不断回放推演着这些日子与每个对手交锋的每一个惊心动魄的瞬间,每一个细微到毫厘的变化。封不赦孤月剑那似能铺满视线的月华,孤月剑之迅捷,如同月光洒落,无迹可寻。孤月剑之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似乎无时无刻在编织死亡之网。这一切,都成了磨砺智真韧性的最佳磨刀石。
萧断鸿那九幽玄煞掌的侵蚀生机。掌力所至,似乎要将万物寂灭。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的毒牙,致命而隐蔽。这成了最残酷的磨刀石,磨砺着智真在生死边缘锻炼出的野兽般的警觉,更极限地锤炼着他的金蝉护体劲。每一次意念中模拟那漆黑手掌印向后心,护体劲便应激而动,淡金色的光泽在皮肤下疯狂流转,韧性在一次次濒临崩溃的意念锤炼中被推向更高的极限。萧断鸿的出手,更让他深刻体会到,在真正的高手面前,速度与力量的完美结合,辅以隐秘的暗杀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大力金刚掌的至刚至阳,在生死压迫下,其力量的本质仿佛被剥离出来,赤裸裸地呈现在智真面前。他能清晰地触摸到那层横亘在第一层铁砂筑基与第二境熔金锻骨之间的无形壁障。只是这层壁障该如何突破,这成了他苦思冥想的难题。意念在识海中无数次挥掌,掌风呼啸,佛光璀璨,却又总在触及那层壁障时,感受到一股源自精神层面的滞涩。
他深知,大力金刚掌是他战力中最大的依靠之一,这掌法的威力与其他功法相比几乎堪称超模。虽然大力金刚掌的第二层需要到西境才能修行,但秘籍中也提到了,即便到了西境也需要修炼者勘破第二层的壁障。此时他虽然己经摸到了那层壁障,该如何突破又成了难题。
汗水一次次浸透月白僧袍,又在浑厚内力运转蒸腾下化为氤氲白雾,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带着淡淡的檀香与汗水的咸涩。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冲击着智真意志的堤坝。
每当此时,智真便以更深沉的禅定替代睡眠,心神彻底沉入心湖中。在这片意识的净土中,缓缓洗涤修炼带来精神上的疲惫,精神如同得到甘霖滋养,缓缓恢复,甚至变得更加凝练纯粹。
智真的气息变得更加悠长沉凝,修炼时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动着整个舱室的空气微微震荡。皮肤下淡金色的光泽流转不息,金蝉护体劲在反复的极限锤炼下,韧性大增,光泽更加内蕴凝实,光华内敛,仿佛坚不可摧。虽然境界依旧稳固在三境,但体内的力量却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精钢,杂质尽去,锋芒内敛,将内力真气凝练精纯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船队溯流而上,破开浑浊的江水,向着蓉城坚定前行。两岸青山连绵,层峦叠翠,猿啼鸟鸣之声不绝于耳。在江风的裹挟下传入船舱,带来几分蜀地特有的灵秀生气。几
日后,前方视野豁然开朗,水势也因支流汇入而显得更加浩荡。一座依山傍水的城池出现在眼前,屋舍鳞次栉比,显示出远超符县的繁华。
嘉定府到了。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在这三江汇流之处,凌云山临江峭壁之上,那尊顶天立地的巨大石佛,凌云大佛。
它如同大地生长出的神祇,背倚青山,面朝大江。以一种永恒的姿态俯视着奔流的江河。时值傍晚,夕阳西沉,万丈霞光洒落在大佛身上,为其镀上了一层神圣庄严的金色光晕。巨大的佛影倒映在泛着金鳞的江波之中,庄严肃穆,气象万千。一种的磅礴气势,混合着悲悯众生的佛韵扑面而来。
船队在嘉定府繁忙的码头缓缓靠岸。楚红綃立刻指挥人手搭设跳板,安排部分船员下船采买新鲜蔬果,补充淡水,并联络嘉定府的袍哥会堂口,打探消息。厉百川则抱着他那杆从不离身的精铁铁秤,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立在船头最高处,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警惕地扫视着码头上来往的船只和形形色色的人群。
谢怀玉却是走到智真紧闭的舱门前,驻足片刻,抬手轻轻叩响。
“智真老弟,嘉定府到了。前方便是天下闻名的凌云大佛乃佛门庄严圣地,天下奇观。大师连日闭关苦修,怀玉钦佩。然修行之道,在于一张一弛,不若暂歇片刻,随我登临凌云,瞻仰千年佛迹。或许山巅观佛,亦是难得的缘法。”
舱内沉寂了片刻。随即,一声轻响,舱门被从内拉开。
智真走了出来。依旧是那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僧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俊逸出尘。但此刻,站在门口的谢怀玉,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变化。眼前的和尚,面容依旧平静,但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蕴藏了更深邃的光芒,那是一种历经淬炼后的沉静力量。他周身的气息更加内敛圆融,虽未突破那层境界的薄膜,却给人一种脱胎换骨,只待来日神兵出鞘便光华万丈的感觉。
智真的目光,越过喧嚣的码头,越过宽阔的江面,瞬间就被对岸那沐浴在金色余晖中的巨大佛影牢牢攫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油然而生,仿佛冥冥中有梵音召唤。那不仅仅是视觉的震撼,更是一种心灵的共鸣,一种对更高境界,更宏大力量的向往。
“阿弥陀佛。”智真双手合十,对着那庄严佛影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谢施主所言极是。贫僧亦有此意。盛景当前,岂能错过。”
两人婉拒了楚红綃安排护卫的好意,只道是寻常游览。弃船登岸,随着稀疏的游人香客,沿着凌云山蜿蜒陡峭充满岁月味道的石阶,一步步向上攀登。
越是靠近山巅,越是靠近那尊巨佛,其所带来的视觉与心灵的双重冲击便越是强烈。
大佛依巍巍青山而建,头与山齐,足踏大江,真正是‘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巨大的佛首微微低垂,螺髻规整,如同精心排列的星辰;面容丰润,双耳垂肩,透露出无尽的慈悲与安详。
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半开半阖的佛眼,目光深邃悠远,仿佛穿透了千年时光,俯视着脚下奔流的江河,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夕阳的金辉如同佛光普照,洒在巨大而斑驳的石质佛身之上,为其镀上了一层神圣庄严,辉煌不朽的光晕。那是一种超越了时间与空间概念的磅礴气势,一种首指人心、令人灵魂震颤,仿佛源自大地山川本源沉凝无匹的力量感。
智真站在佛前宽阔的瞻仰平台边缘,仰望着这尊顶天立地的巨佛。连日苦修积蓄的种种感悟,对境界的困惑,生死边缘带来的强烈压迫感。以及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极致渴望。所有的思绪和情绪,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宏大无边、包容万象的佛影所升华。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浩大感,充盈心间。
他穿越者的灵魂,与这沉淀了千年信仰,智慧与匠心的佛门圣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奇异共鸣。佛像那深入骨髓的肃穆,让他真切地‘触摸’到了那庄严与定力的浩瀚无边,那是抵御外魔守护本心清净的‘韧’之极致体现。
佛像那顶天立地的恢弘气象,似乎让他深切地感受到了那无边无际与胸怀的广阔如宇,那是‘须弥纳芥子’的包容天地。
‘芥子须弥诀’那玄奥的心法口诀,在心间无声地流淌。须弥芥子之中,蕴含无限可能,藏纳宇宙玄机。所以智真通往西境的钥匙是什么?是意志,是信念。是如这千年大佛般坚定不移。是‘心’的力量。唯有心念所至,力量方能随之而生,方能打破有形与无形的界限。
一道前所未有的灵光,如同划破混沌宇宙的第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连日苦思冥想的重重迷雾。那道横亘在三境巅峰与西境之间坚固无比却又虚无缥缈的境界壁垒,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千年佛迹所蕴含的磅礴气势硬生生地撼动,被敲开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缝隙。一股宏大与坚韧仿佛连接了天地本源不受控制地自他体内弥漫开来。这股气息并不持久,如同昙花一现,却清晰无比地昭示着一个事实。他真切地‘触摸’到了那层境界的本质,找到了开启自身‘西境’之门的钥匙。
那便是意志与力量完美融合,是‘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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