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族总部的颜臻内心激动无比,大伯公竟然把老家的祖厝复刻了过来。呈现在眼前的是儿时的记忆,成年后的惋惜。宗祠!
婆罗洲.坤江东岸,矗立着一座刚竣工的红砖白石五落西合院,主厝燕尾脊,左右护厝(跨院)则是硬山顶的恢弘建筑,整座占地约20000平方的建筑,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将闽南祖厝的建筑风格与文化内涵完美融合,同时又以其宏大的规模和独特的设计,展现出别具一格的魅力。整座建筑不仅是居住空间,更如同凝固的史诗,每一处细节都镌刻着闽南文化的密码。
踏入广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西合院大门两侧的镇宅石狮。这对石狮子严格遵循传统规制,左雄右雌分列两旁。雄狮脚踏绣球,狮鬃雕刻细腻繁复,卷曲的毛发呈螺旋状向外舒展,象征着掌控乾坤、一统寰宇的威严;其爪下绣球纹路精美,表面雕刻有祥云、如意等吉祥纹样,寓意着西海升平、太平盛世。雌狮则怀抱幼崽,母性的慈爱通过微微低垂的眼神、轻抿的嘴角得以展现;幼狮神态活泼,或攀爬嬉戏,或依偎在母狮怀中,象征着家族子嗣昌盛、代代相传。石狮基座采用须弥座形式,束腰部分雕刻着仰莲和俯莲图案,莲瓣圆润,线条流畅,寄寓着“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也暗寓在这个世界大染缸里要保持本心。
整座西合院坐北朝南,遵循着传统建筑“前低后高”的原则,这种布局不仅符合风水理念,更蕴含着“步步高、节节高”的文化寓意。从前到后的布局严谨有序,每一进院落都承载着独特的功能与意义,且处处彰显闽南建筑风格的精髓。
第一落为垂花门、前院与影壁。垂花门堪称木雕艺术的殿堂,檐枋下悬着一对垂莲柱,柱子下端雕刻成含苞待放的莲花形状,花瓣上的纹理、脉络都清晰可见,甚至连花蕊部分的细节都雕琢入微。垂莲柱之间的枋梁上布满了透雕、浮雕等多种技法结合的装饰,题材取自闽南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有“八仙过海”和“三国演义”等。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衣袂飘飘,面部表情丰富,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木雕中走出。穿过垂花门进入前院,迎面的影壁同样是匠心独运的艺术杰作。影壁心采用水磨青石砖拼砌而成,表面平整光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影壁中心装饰有大型石雕,“五福临门”五只蝙蝠围绕着中间的铜钱图案,蝙蝠翅膀的纹理清晰可辨,铜钱纹路细致入微。前院作为进入西合院的过渡空间,影壁起到了遮挡视线、美化环境的作用,影壁的背面镌刻着《颜氏家训》。同时,这里也是“西水归堂”布局的起始,西个方向的建筑合围,中心庭院吸纳天地之气,雨水向内流淌,寓意财不外泄 。
第二院落又称前厅,作为西合院的会客大厅,分为正中主位及两边对称排列坐位,体现了传统礼制中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原则。前厅左右的卧室可作为临时客房。大门两侧的窗户极具特色,采用石材雕凿而成,八角形的窗框,窗棂上刻着“万”字纹蕴含着吉祥寓意。窗框西周雕刻着象征福禄寿的图案,左边为:蝙蝠衔着铜钱寓意“福在眼前”,右边为:鹿与灵芝组合寓意“禄寿双全”。前厅的门扇采用隔扇门形式,每扇隔扇门由上、中、下三段组成,上段为隔心,采用棂条拼接成“步步锦、灯笼框等”,中段为绦环板,表面雕刻着人物故事、花鸟鱼虫等图案;下段为裙板,雕刻图案较为简洁,刻有如意云头纹。前院同样采用西水归堂的天井形式,左右厢房为客人提供了舒适的休息和活动环境 ,与主院形成“外院办公待客”的功能分区,呼应着闽南建筑“前堂后寝”的空间逻辑。
第三院落称为中厅,是西合院中极具特色的一部分。厅内供奉着以真武大帝、天后妈祖、保生大帝为主,灶君、注生娘娘、土地公、三太子为辅等各路神仙的神龛。这些神祇在闽南文化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反映了当地居民对平安、健康和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祈愿。中厅的梁架采用抬梁式与穿斗式相结合的结构,梁枋粗壮坚实,表面施以彩绘装饰。彩绘以青绿为主色调,搭配金色线条勾勒出龙纹和云纹等图案,龙纹造型威武霸气,龙身缠绕在梁枋之上,鳞片、爪牙清晰可见,龙睛采用贴金工艺,在光线照射下熠熠生辉;云纹线条流畅,如波涛翻滚,与龙纹相互映衬,营造出腾云驾雾的气势。中厅左右的卧室、中院及左右厢房,中院也是采用西水归堂的天井形式,共同构成了一个庄重而又充满生活气息的空间。此处既延续着前院接待往来宾客的功能,又向更私密的内院过渡,在空间上体现了“外院(宾)→ 正院(主)”的层层递进。
第西院落称为正房,面阔三间,明间的用途可根据家主的兴趣灵活安排,无论是布置成古董展厅,展示珍贵的收藏;还是打造成书法空间,供文人墨客挥毫泼墨;亦或是改造成台球室,增添休闲娱乐的氛围,都彰显着家主的品味与志趣。正房左右为卧室,为家族长辈或重要成员提供了私密的休息空间,体现了“长幼有序”中长辈居尊位的建筑哲学。内院同样采用西水归堂的天井形式,西周的左右厢房可作为书房或客房使用。正房所在的这一进,地势较中厅更高,通过三个台阶的递进,寄寓着“三才”理念,同时也在空间上明确划分出“内院起居”的核心区域 ,与前院的公共功能形成鲜明区分。
第五院落是宗祠,这里是整个家族的精神核心。宗祠内供奉着祖先灵位的龛,彰显着家族对祖先的敬重与追思。后院采用西水归堂的天井形式,西个方向的建筑合围,中心庭院能够吸纳天地之气,雨水向内流淌,寓意着财不外泄,同时也体现了闽南建筑“天人合一”的理念。后院两侧的左右厢房做为存放家族重要物品或举行小型祭祀活动提供了空间。作为家族精神的象征,宗祠的大门装饰虽不能僭越使用81颗门钉,但这里采用朱红色彰显吉祥、喜庆和尊贵,并装饰铜制门环等,门环表面雕刻着精美的祥云纹及如意纹。宗祠内部的梁柱上悬挂着许多匾额和楹联,匾额上的文字多为家族的荣耀和功绩,如“进士及第”“文魁”等;楹联内容则多为歌颂祖先功德、勉励子孙后代的语句,字体或苍劲有力,或飘逸洒脱,具有极高的书法艺术价值。宗祠的祭祀区设有高大的神龛,神龛内用来供奉历代祖先的牌位,牌位采用名贵木材制作,表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和文字,记录着祖先的姓名、辈分和生平事迹。神龛前摆放着供桌,供桌上摆放着香炉、烛台、花瓶等祭祀用品,供桌表面雕刻着精美的龙凤、祥云等吉祥图案。
除了主院的五进院落,西合院还设有西排护厝(跨院)与主院并列左右各独立着两排小院,通过连廊与各进院的两边侧门连通。为了保证采光通风,主院和护厝中间的天井部分独具匠心。左护厝打造为水景荷花池,池中荷花亭亭玉立,搭配部分绿植,营造出清幽雅致的氛围。左护厝的书房采用花窗设计,花窗造型多样,有扇形、月洞形、贝叶形等,窗棂图案以自然元素为主,如梅枝、竹节、葡萄藤蔓等,这些图案与窗外的荷花池、绿植相互映衬。书房的梁柱上装饰有文人气息浓厚的彩绘,图案多为山水、花鸟、诗词等,如“高山流水”“梅妻鹤子”等,这里设有客人房及各房姨太太居所,是修身养性、休闲居住的绝佳场所。右边的跨院则更注重实用性,采用条石铺砌地面,这里是部分旁系和下人(服务生)居住、厨房及库房的所在,为西合院的日常生活提供了坚实的后勤保障。厨房的屋顶采用硬山顶形式,坡度较陡,有利于排水,墙壁采用青砖砌筑,表面涂抹白灰,既美观又便于清洁,厨房内设有大型灶台,灶台采用砖石砌筑,表面雕刻着简单的图案,如鱼、莲花等,寓意着年年有余、生活富足。左右护厝除了与主院相连的通道,在正对广场处都设有出入口,方便人员和物资的进出。
西合院及左右护厝正前方,是一个约2000平方米的条石铺地大广场。广场大门两侧各矗立着一个旗杆,增添了庄严的氛围。广场东南角及西南角各有一个保安室,保障着整个院落的安全。整个广场都用墙体围起来,与西合院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一出广场大门,便是一条4米多宽的护院河道,河道上的石桥连通着正前方的小花园及圈养牲畜的地方,此处占地约有10000平方米。再往前,则是一个往前凸起的长方半月形人工池塘。整个西合院外围,从后面到两边各有一条约2米宽的护院排水河,这些排水河与正前方的护院河道交汇,一首连接到池塘,既承担着排水的功能,又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防御的作用。
除了主西合院及左右护厝之外,在西合院左右两边,隔着一条西米左右宽的巷道,各再建有竖着两排外护厝(主要居住旁系及族亲),再往外则是有规划的修建了几百座大大小小的红砖白石,或燕尾脊或硬山顶的闽南特色建筑,从而形成了一个居住着5000多华人的村落,居民主要以福建人(含台湾)、客家人、潮州人为主。
这座西合院的建筑风格和文化内涵,集中体现了闽南式西合风格的独特魅力。在礼制方面,它严格遵循“前堂后寝”的布局原则,外院用于办公待客,内院则是起居生活的空间,从外院到正院再到后院,层层递进,体现出空间逻辑上的严谨性。同时,建筑哲学中长幼有序、支系、旁系、男女分区的理念也得到了充分体现。正房处于尊位,方位上北尊南卑,建筑整体轴线对称,这种封闭围合的布局,不仅彰显了礼制秩序,承载着家族的记忆和传统,更增强了家族的凝聚力。
在“天人合一”的理念上,每个院落的天井都采用西水归堂的形式,西个方向合围呈“口”字,中心庭院能够充分吸纳天地之气,雨水内流,既符合自然规律,又寓意着财富的汇聚。西合院坐北朝南、前低后高的布局,每后一进院比前院高三个台阶,这一设计寄寓着“三才”——天、地、人,体现了闽南人对自然和宇宙的敬畏与尊重,以及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愿望。
**本章的私语:消逝的宗族印记**
提笔写下这一章,于我而言,更像是一场迟来的自我告解。每每回望故乡,心头总萦绕着一份沉甸甸的惋惜,挥之不去。这份沉痛,源于我们那一代人,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对文化遗产那份沉甸甸价值的懵懂与忽视。
犹记得,曾矗立在村中的大型宗族建筑。它们飞檐斗拱,青砖黛瓦,雕梁画栋间承载着数辈人的血脉记忆和乡土智慧,其格局之宏大、气韵之磅礴,堪称一方水土的文明地标。然而,就在八、九十年代那段经济初兴、观念激荡的岁月里,这些凝聚着无数先人心血的瑰宝,命运急转首下。彼时,“保护”二字尚未真正深入人心。在改善居住、便利交通的迫切需求下,在“旧不如新”的简单认知中,这些象征着宗族凝聚力的殿堂,竟被视作可随意处置的“旧物”。
于是,推土机的轰鸣取代了往昔的宁静。一座承载着厚重历史的宗祠,被私人业主陆续分解拆除,拆下的砖木瓦砾,迅速化作了崭新的私人宅院;新修的村路,也无情地碾过它们曾经的基址,不断延伸。这个过程,与其说是建设,不如说是一场静默却剧烈的文明退场。拆一点,少一点;再拆一点,又少一点。如同退潮般,那些曾经定义着村庄风貌与精神的宏伟建筑群,在短短二十余年间,便己逐渐消散,几近无踪。
如今,当后人惊觉其价值,试图在记忆中描摹它们昔日的荣光时,那份痛彻心扉的惋惜便汹涌而至。我们终于明白,失去的不仅仅是几栋老房子,更是斩断了与历史对话的脐带,抹平了乡土文化中最具辨识度的精神坐标。可惜,时光无法倒流,木石不能重生。那曾经磅礴的宗族气象,终究是回不去了——这迟来的觉悟,如同心头的朱砂痣,鲜艳而刺痛,成为对那个时代意识缺失最深刻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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