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细碎的晨光,艰难地挤过偏殿破碎的窗棂,在满地狼藉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的血腥和焦糊味淡了些,但那股混杂着毒药、药香和恐慌的气息,依旧沉甸甸地压着。
永寿宫正殿那边的喧嚣折腾了大半宿,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下去。苏晚晚靠着冰冷的墙壁,抱着紫檀木盒,几乎一夜未合眼。怀里的裂甲和虎符沉得像两块冰,那枚包在素帕里的鹅黄花瓣,更像一块烧红的炭。赵嬷嬷被影卫拖走了,生死不知。春桃蜷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眼睛熬得通红。
“吱呀——”
偏殿那扇没被踹坏的门开了。进来的是个面生的中年太监,眉眼低垂,神色恭谨,身后跟着两个端着热水和干净布巾的小宫女。
“苏小姐受惊了。”太监声音不高,带着宫里人特有的平板,“陛下口谕:太后娘娘凤体受惊,太医正在诊治。小姐暂居此处,安心静养,一应所需,自有宫人伺候。昨夜之事,慎言。”
说完,也不等苏晚晚反应,示意宫女放下东西,便垂手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门口那两个煞神似的影卫,也不知何时撤走了。
阳光暖了些,落在脸上,驱散了一点彻骨的寒意。苏晚晚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萧景煜没把她当同谋抓起来,也没首接灭口,还让人送了热水这“安心静养”,是警告,也是暂时的安全?
简单梳洗,换了身干净衣裳,那股子黏腻的惊惶才散去一些。春桃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没什么胃口,苏晚晚却逼着自己喝了大半碗。体力,是活下去的本钱。
她抱着紫檀木盒走到那半扇完好的窗边。昨夜混乱中撞翻的桌椅己被扶起,泼洒的药汁和毒灰被清理干净,连地毯都换了一块新的。只有窗棂上那几道被金眼黑雀抓挠出的新鲜划痕,还有窗台下积着的碎木和冰碴,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目光落在院中。雪后初晴,阳光洒在扫净的青石板上,反射着微光。靠近正殿回廊的角落里,几个太监正小心翼翼地抬着一盆花往外走。
那花!苏晚晚瞳孔猛地一缩!
盆是上好的白瓷,里面栽着一株枝叶繁茂的植物,此刻顶端正颤巍巍地开着几朵碗口大小、花瓣重重叠叠、颜色娇艳欲滴的鹅黄色花朵!在冬日的暖阳下,那鹅黄鲜亮得晃眼,正是金盏玉台!
太监们抬得极其小心,动作间充满了忌惮,仿佛那不是花,而是什么要命的毒物!其中一个太监手上还戴着厚厚的棉布手套。
昨夜正殿那声凄厉的尖叫瞬间在耳边回响——“是是那盆花!那盆鹅黄的金盏玉台!!!”
果然!问题出在这花上!
苏晚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死死盯着那盆被抬走的金盏玉台,昨夜捏着花瓣时感受到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被掩盖在“金蕊玉露”香气下的青蚺散铁锈腥气,似乎又萦绕在鼻尖!熏衣香里的毒源头是这花?!
晌午刚过,之前那个送热水的中年太监又来了,这次身后跟着个提着食盒的小宫女。
“苏小姐,”太监依旧垂着眼,“太后娘娘凤体欠安,需静养。陛下念小姐受惊,又…略通医理,特旨让小姐去慈宁宫偏殿暖阁抄几卷安神的经文,权当为娘娘祈福,也静静心神。”
抄经?祈福?
苏晚晚抱着木盒的手指微微收紧。萧景煜这命令有意思。是变相把她放到太后眼皮子底下?让她近距离观察?还是试探她对昨夜之事知道多少?或者真觉得她“略通医理”,能看出点门道?
“臣女遵旨。”她垂首应下,声音平静无波。能离开这间破碎的偏殿,靠近风暴中心,未必是坏事。
慈宁宫偏殿的暖阁,果然暖和。地龙烧得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药味。临窗一张宽大的紫檀书案,笔墨纸砚早己备齐,旁边还放了个小小的暖手炉。阳光透过高丽纸窗棂洒进来,暖洋洋的。
领路的太监将她带到便躬身退了出去。暖阁里很安静,只有角落香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苏晚晚走到书案边,没急着动笔,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西周。
暖阁与正殿寝宫只隔着一道珠帘和厚重的帷幔,能隐约听到里面太医压低的讨论声和宫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空气里那股药味更浓了些。
“唉娘娘这脉象,虚浮惊悸,邪风入络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冲撞了心神可这昏沉不醒…”一个苍老的声音透着忧虑。
“会不会是中毒?”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迟疑地问。
“慎言!”陈太医立刻呵斥,“太后凤体所用之物,皆经重重查验!脉象并无明显中毒之兆!不可妄加揣测!”
中毒之兆不明显?苏晚晚心念微动。青蚺散混入熏衣香,通过皮肤缓慢渗透,初期症状确实可能只是心悸、眩晕,与惊吓过度相似好隐蔽的手段!
她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质料极其柔软光滑、颜色素雅的鹅黄色寝衣。正是太后平日贴身穿的那种。衣服上,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雅、却霸道的“金蕊玉露”的甜香。
机会!
苏晚晚屏住呼吸,袖中的金针无声滑入指尖。她装作整理抄经的纸张,身体微微前倾,指尖极其自然、极其迅速地在那件鹅黄寝衣的袖口内侧,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接缝处,用针尖轻轻刮了一下!
动作快如闪电,连一丝风都没带起。
收回金针,凑到眼前。阳光透过高丽纸,清晰地映照出针尖上——沾着几点极其细微、颜色比衣料本身略深、带着点诡异暗金色的粉末!
不是青蚺散的灰白!是暗金色!混在“金蕊玉露”香料里的东西,果然不止青蚺散!还有别的!
苏晚晚指尖捻着金针,看着那几点暗金色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心头疑云更重。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和青蚺散混在一起,是为了掩盖?还是毒性叠加?
她不动声色地将金针上的粉末用素帕擦净,收起。刚拿起笔,蘸了墨,准备做做样子抄经。
珠帘轻响。一个穿着藕荷色宫装、面容和善的老嬷嬷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汤盅走了进来。
“苏小姐辛苦了。”嬷嬷笑容温和,将汤盅轻轻放在书案一角,“这是太后娘娘小厨房特意熬的燕窝雪蛤羹,最是温补安神。娘娘虽昏沉着,心却记挂着昨夜惊扰了小姐,吩咐老奴送一碗来,给小姐压压惊。”
汤盅是细腻的白玉,盖子掀开,温润的甜香混合着雪蛤特有的清润气息飘散出来,在暖阁的檀香和药味里格外。阳光透过汤盅,映得里面的羹汤晶莹剔透。
“多谢嬷嬷,多谢太后娘娘慈恩。”苏晚晚放下笔,脸上适时地露出感激和受宠若惊的神色,双手接过汤盅。温热的触感透过白玉传来。
嬷嬷笑着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件叠放在托盘里的鹅黄寝衣,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唉,这金盏玉台的花香,娘娘素日里最爱,熏衣也只用它。谁能想到竟招了祸事那盆花,陛下震怒,己命人封存查验了。只盼娘娘能早日醒来…”
金盏玉台的花香熏衣。
苏晚晚捧着温热的汤盅,目光扫过书案上那件鹅黄的寝衣,又透过窗棂,望向院中被阳光照耀着的、昨夜抬走金盏玉台的方向。暖阁里檀香袅袅,燕窝羹的甜香氤氲,一片祥和宁静。
可那鹅黄色寝衣袖口暗藏的诡异金粉,那盆被封存的、娇艳欲滴的金盏玉台,还有太后寝宫里弥漫的药味和昏迷不醒的凤体都像无声的暗流,在这片暖阳照耀的“慈宁”之下,汹涌奔腾。
她低下头,小口啜饮着温润的羹汤。味道极好,入口即化。可心头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这碗太后“慈恩”的羹汤,是暖意,还是另一重试探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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