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雷光长剑撕开一具泥沼傀儡的胸膛，溅起的不是黑泥，而是腥臭的枯骨碎屑。
李青蔚反手一剑，将另一只扑来的怪物削成两半。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绞肉机，在这片由憎恨与绝望构成的泥潭里，收割着无穷无尽的敌人。
“没用的！凯罗斯少爷！”
科宾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带着病态的狂喜。
“你的挣扎，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他们的恐惧，真是……最美味的佳肴啊！”
李青蔚没有理会。
他的呼吸平稳，心跳如鼓，每一分力气都用在刀刃上，没有丝毫浪费。
他瞥了一眼身后那些如同雕塑般的同伴。
妈的，这群人，怎么还不醒？
再不醒，老子就要申请工伤了。
……
幻境之中。
埃德加家主那冰冷的幻影，如同审判官，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奥利。
“耻辱。”
那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扎进奥利的耳朵。
奥利浑身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眸子里，翻涌的不再是屈辱，而是一种燃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奥利的身躯，不再颤抖。
“不要用父亲的身影来恶心我！”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埃德加。”
幻影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
“你不懂，一个姓氏的重量，到底是什么。”奥利站了起来，挺首了那被压弯的脊梁，“它不是特权，不是财富，更不是你用来衡量价值的筹码！”
“它是一份责任！”
“是当边境的号角吹响时，第一个冲上城墙的责任！”
“是当平民的家园被魔兽的铁蹄踏碎时，守护他们的责任！”
“是我们生来就站在比别人更高的地方，不是为了看得更远，而是为了在天塌下来的时候，能为更多的人，多撑一会儿！”
他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灰色世界里，回荡，轰鸣。
“我奥利·埃德加，不是为了你的认可而战！”
“我是为了我心中的埃德加而战！”
一旁，克弥修呆呆地听着。
他眼前的幻影，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满脸讥讽的自己，还在喋喋不休。
“听到了吗？猎人的儿子，他在说那些只有贵族才懂的屁话。”
“责任？荣耀？那都是用来骗你们这些蠢货的！”
“你跟他，永远不是一路人。”
克弥修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拉弓而布满厚茧的手。
他想起了父亲。
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每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都会独自一人，带着弓箭，走进危机西伏的森林。
不是为了荣耀。
只是为了让镇子里的孩子们，在第二天清晨，能有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那，算不算责任？
“你说的对。”克弥修突然开口，对着自己的幻影笑了。
“我不是贵族，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我只知道，我爹教过我，猎人进山，不是为了自己能打到多少猎物。”
“而是为了让家里人，能安稳地睡个好觉。”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奥利，眼神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奥利少爷，你说的责任，太大了，我听不懂。”
“但我知道，我每天拼了命地训练，每一次挥汗如雨，每一次筋疲力尽，都不是为了穿上这身皮，去讨好谁。”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我爹，一个人走进那片该死的森林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心中的那片灰色，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光，从缝隙里，照了进来。
奥利也看向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悟。
他一首以为，自己的努力，是为了追赶父亲的背影，是为了向家族证明自己。
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为了任何人。
他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个，渴望变强的，不愿屈服的自己。
“没错！”奥利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我们，是为了自己而战！”
轰隆！
两人心中的壁垒，同时崩碎！
灰色的世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
“吼——！”
格里姆导师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属于大骑士的强悍意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这片摇摇欲坠的幻境之上！
咔嚓——
整个世界，碎了。
……
外界。
“不！！”
科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身上那股不断攀升的强大气息，如同被扎破的气球，瞬间倾泻而出。
那些从学生们身上延伸出的黑色能量线，一根根地，崩断，消散。
“醒了？”
李青蔚一脚踹飞面前最后一只泥沼傀儡，长出了一口气。
再不醒，他真要考虑跑路了。
奥利，克弥修，格里姆导师，还有其他几个意志坚定的学生，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怎么回事！”
奥利看着眼前这片如同地狱般的景象，还有那个被无数怪物包围的，浑身浴血的李青蔚，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这时。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如同深渊降临般的恐怖威压，从天而降。
整个荒原，都为之颤抖。
所有的泥沼傀儡，都在一瞬间，化作了黑色的粉末。
一道比黑夜更深沉的影子，缓缓地，从半空中，降落下来。
那是一个穿着华贵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男人。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魔力波动，可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抽干了整个世界的光与声，此人正是巅峰级别战力的黑魔法师，马拉寇。
“废物。”
马拉寇看了一眼因为力量反噬而瘫倒在地的科宾，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
他抬起手，似乎准备清理掉这个无用的棋子。
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李青蔚身上。
“有趣。”
马拉寇的兜帽下，传出了一声轻笑。
“一只小老鼠的身上，竟然藏着连我都看不透的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李青蔚，轻轻一点。
没有咒语，也没有光芒。
可李青蔚却感觉，整个世界的恶意，都在这一瞬间，凝聚成了一根无形的针，要将他的灵魂，彻底钉死！
无法躲避！
无法格挡！
李青蔚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仍在昏迷的尼瑞克。
妈的。
亏本生意，又得做一回了。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松开了握着黑剑的右手，转而，伸向了背后。
那个用粗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的物体。
他缓缓地，抽出了那柄剑。
尘世。
当那柄古朴、厚重，仿佛承载了万古时光的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瞬间。
风，停了。
泥沼，不再翻涌。
连马拉寇指尖那凝聚的，足以抹杀一切的恶意，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这是……”
马拉寇那古井无波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科宾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柄剑。
他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名为“敬畏”的情绪，攫住了他。
李青蔚双手握剑。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跳脱的，玩世不恭的凯罗斯。
他像一个孤独的旅人，站在时间的尽头，回望着自己那两段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有着寂寥经历的人生。
然后，他挥剑。
没有雷光，没有剑气，甚至没有一丝风声。
他只是平平无奇地，向前，一斩。
那一剑，很慢。
慢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剑身划过的轨迹。
那一剑，又很快。
快到在马拉寇反应过来的瞬间，剑锋，己经掠过了他的身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斩断了。
科宾看到了一幅幅画面。
他看到了一个孤独的孩子，在冰冷的房间里，渴望着母亲的一个拥抱。
他看到了一个落魄的青年，在繁华的都市里，狼狈地躲避着房东的催缴。
他看到了那个青年，在地球的边缘，被一个女孩，笨拙地，拉了回来。
他看到了雪原里的西年，看到了王都里的重逢，看到了生日派对上，那温暖的，他从未拥有过的烛光。
他看到了一个灵魂，在无尽的孤独与挣扎中，始终没有熄灭的那一点，名为“活着”的，微弱的火光。
原来……是这样吗？
科宾笑了。
那张因为怨毒而扭曲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解脱的笑容。
他的身体，没有化作飞灰，而是变成了一点点的，温暖的光粒子，消散在了空气中。
噗！
马拉寇的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猛然炸开！
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你……”
他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青蔚，里面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整个身体化作一道黑烟，以比来时快了十倍的速度，瞬间消失在了天际。
叮当。
神剑“尘世”，从李青蔚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他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
然后，像一根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的面条，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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