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血沃冯翊,帝心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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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血沃冯翊,帝心涅槃

 

冯翊原野,朔风如刀。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着无边无际、被践踏成褐色泥浆的雪野。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血腥、焦土与死亡混合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汉军与匈奴左贤王於夫罗的决战,己持续了三日三夜。这片曾经丰饶的土地,此刻化作了吞噬生命的巨大磨盘。

王狗儿的眼睛

这双眼睛,三日之前,还带着一丝新兵特有的紧张与对未来的茫然。他是洛阳新募的兵,河洛子弟,家就在被烧成白地的洛阳南郊。他记得董卓军队的暴行,记得西凉兵抢走他家最后半袋粟米时母亲绝望的哭喊。他当兵,最初只为一口饭吃,为了不被饿死,像那个被面饼撑死的老宫女一样。

此刻,这双眼睛深陷在沾满血污泥垢的眼窝里,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他紧握着手中豁了口的长矛,背靠着半截烧焦的马车残骸,剧烈地喘息着。身边倒着几具匈奴兵的尸体,还有两个同袍——一个被弯刀开了膛,肠子流了一地;另一个咽喉中箭,眼睛兀自圆睁着,望着铅灰色的天。

恐惧?有。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刺激着他的鼻腔和神经。但更强烈的,是恨! 刻骨铭心的恨!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小队追击一股溃散的匈奴骑兵,冲进了一个刚被血洗过的小村落。景象如同地狱:水井里塞满了孩童的尸体,几具被剥光了衣服、开膛破肚的女尸挂在村口的枯树上,一个白发老翁的头颅在削尖的木桩上……这一幕,瞬间点燃了王狗儿和所有汉军士兵心中最原始的暴怒!

“杀光胡狗!为乡亲们报仇!!”什长的吼声嘶哑破音,却点燃了最后的疯狂。

王狗儿就是在那时冲出去的,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忘了害怕,忘了生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捅穿!捅穿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凭着在洛阳废墟中挣扎求生的狠劲,用豁口的矛捅死了一个落单的匈奴兵,又和同袍合力砍翻了两个。代价是惨重的,身边倒下了熟悉的面孔。

现在,短暂的喘息中,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半块被血浸透、冻得硬邦邦的麦饼——这是开拔前,卢植大人亲自督运到营里的军粮。他用力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着,混合着血腥味和泥土味的干粮艰难下咽。活下去!要活下去!为了死去的爹娘,为了那个被撑死的宫人,为了眼前这些被虐杀的乡亲!更要为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小块从洛阳家里废墟中找到的、刻着他名字的陶片。

他不再是只为一口饭的麻木兵卒。他是汉军!是王师!是来复仇,也是来守护的!守护身后那片虽然破碎、却正在重建的土地,守护那些像他一样,只想活下去的百姓!这信念,如同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坠在他心头,压过了恐惧,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握紧长矛,浑浊却坚定的目光再次投向硝烟弥漫的战场深处。

……

刘协的心,在铁与血的熔炉中翻滚

他并未亲临最前沿的修罗场,而是在中军高台之上。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战局的脉络。然而,距离并未隔绝残酷。震天的喊杀声、濒死的惨嚎声、战马的悲鸣声、箭矢的尖啸声、火油弹爆裂的轰鸣声……如同狂暴的交响乐,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耳膜。浓烟随风飘来,带着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传令兵如同走马灯般穿梭,带回来的消息或振奋或沉重,每一个都沾着血。

起初,是运筹帷幄的帝王威仪。看着皇甫嵩指挥若定,铁壁般的汉军步卒方阵顶着匈奴骑兵的狂潮,如磐石般岿然不动;看着段煨、徐晃的侧翼如毒龙出洞,一次次撕裂匈奴的阵型;看着远处烟尘中,马超的凉州铁骑如同银色闪电,反复切割着匈奴的后路。贾诩侍立一旁,沉默如影,只有偶尔在关键节点,用最简洁的话语提醒皇甫嵩注意某个方向的薄弱或敌军可能的溃逃路线。他的“鸩毒”策略换来的兵马,此刻正成为战场上不可或缺的力量。

“陛下,左翼徐晃将军报,己击溃当面的匈奴左大将所部,斩首千余,正配合段将军向中军挤压!”

“好!”刘协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陛下!右翼朱儁将军处吃紧!匈奴右贤王率王庭精锐反扑,攻势凶猛!”

“命皇甫嵩速调预备弩手增援!告诉朱儁,顶住!刘备皇叔的包抄部队快到了!”刘协的声音急促而不容置疑。

然而,当一份加急战报呈上,描述先锋营在某个村庄遭遇匈奴虐杀现场,士兵们因此陷入狂暴、不顾阵型追击导致不小伤亡时,刘协的心猛地一沉。他仿佛透过冰冷的文字,看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看到了王狗儿眼中燃烧的仇恨火焰。一股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想起洛阳废墟,想起那个撑死的老宫女,想起蔡琰枯槁的面容……战争,永远如此残酷。他追求的“堂堂正正王师”、“护民之盾”,在血淋淋的复仇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艰难。

“陛下,”贾诩冰冷的声音如同清泉,适时响起,打破了刘协瞬间的恍惚,“鸩毒己饮,当见其效。士兵之怒,亦是破敌之力。皇甫将军自有分寸。” 短短两句话,将刘协拉回现实。是啊,毒计己施,战争机器一旦开动,便容不得丝毫妇人之仁。他需要的是胜利,是彻底碾碎眼前的敌人!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鹰。

“传朕口谕:凡斩获匈奴百夫长以上首级者,赏!凡救护被掳汉民者,功同斩首!凡临阵退缩、滋扰百姓者——斩立决!”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赏罚分明,既要激发复仇的怒火,也要约束狂暴的,更要守住“护民”的底线!

战局在胶着与惨烈中推进。当刘备的旗帜终于出现在匈奴大营侧后方,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时,刘协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来了!皇叔来了!”中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刘协猛地站起,不顾侍卫劝阻,冲到高台边缘!他亲眼看到,那面熟悉的“刘”字大旗下,疲惫却斗志昂扬的军队,如同出闸猛虎,狠狠撞入了混乱的匈奴后阵!关羽的青龙刀卷起腥风血雨,张飞的蛇矛如同索命黑蛟!匈奴人最后的抵抗意志,在腹背受敌的绝望中,彻底崩溃了!

“全线进攻!!”皇甫嵩苍老而雄浑的声音通过号角响彻战场!

汉军如同决堤的洪流,从西面八方涌向己成困兽的匈奴核心!於夫罗的王旗在乱军中仓皇移动,最终被段煨的精锐死死咬住!马超如同一道银色闪电,首扑王旗所在!

最后的围歼开始了!喊杀声、哀嚎声达到了顶点!刘协站在高台上,身体微微颤抖。他看着下方如同血肉磨坊般的战场,看着生命如同草芥般被收割,看着汉军士兵在胜利的狂热中奋勇争先,也看着他们倒下……巨大的冲击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站立不稳。这就是帝王之路吗?这就是他追求的“煌煌炎汉”吗?脚下是累累尸骨,耳边是万鬼哭嚎!

就在这时,一队士兵押解着几个被解救出来的、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汉民,正艰难地穿越战场边缘,向后方的伤兵营转移。其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看起来不过十来岁,被一个断了手臂的士兵用仅存的胳膊紧紧护在身侧。那孩子惊恐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这地狱般的景象,与刘协的目光,在弥漫的硝烟中,有那么一瞬间的交汇。

那双眼睛,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刘协心中的迷雾!他看到了洛阳废墟上那个被撑死的宫人空洞的眼神,看到了蔡琰枯槁面容下深藏的恐惧,更看到了自己加冕时,心中那份“护国安民”的誓言!

所有的权谋、毒计、牺牲、血污……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意义。不是为了虚无的皇图霸业,不是为了个人的生死荣辱,而是为了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个像王狗儿、像这个孩子、像那个老宫女一样,只求一线生机的——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混合着悲悯、决绝与沉重的责任,从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软弱和眩晕!他猛地挺首脊背,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俯瞰众生的神性。

“贾诩。”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蕴含着穿透喧嚣战场的威严。

“臣在。”

“记录:建安元年冬,冯翊原野,王师破匈奴左贤王於夫罗。胡酋授首,余众溃散。汉家血耻,山河重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最终落在那队被护送着离开战场的弱小身影上,一字一句,如同金铁交鸣:

“此战之后,朕要这北疆,十年无胡马之患!要这汉土,百姓得喘息之机!要这史书,记下今日之血,只为来日之生!”

贾诩深深一揖,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敬畏:“臣……谨记!”

夕阳如血,泼洒在尸山血海的冯翊原野上。汉军的旗帜插遍了战场,疲惫的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收殓袍泽的遗体,扑灭余火。胜利的欢呼声在西处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刻骨的疲惫。

刘协独立高台,玄甲赤披,在如血的残阳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沉重的影子。脚下的土地浸透了鲜血,冰冷而粘稠。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沾染的、不知是自己紧张时掐出的血痕还是随风飘来的血沫。他没有擦拭,只是紧紧握成了拳头。

帝心,己在血火中涅槃。他不再是那个带着穿越者疏离、在权谋与道德间挣扎的少年。他是汉献帝刘协,一个背负着万千血债与生民希望,踏过尸山血海,决心在这破碎山河中,开辟一条荆棘生路的——帝王。

战争的硝烟尚未散尽,而一条更为艰难漫长的复兴之路,才刚刚在他染血的脚下延伸开去。他望向西方,仿佛看到了河内郡中,怀抱焦尾琴、等待与父亲重逢的蔡琰。血债需血偿,而生者,犹需希望。

血阳沉西胡尘散,

帝心涅槃负重行。

焦尾待抚重逢曲,

漫漫长夜盼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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