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朱老回忆录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6章 朱老回忆录

 

1939年,那时的朱老还是小朱。

老朱记得那年江水是红的。

迫击炮声震碎暮春的雾,他被抬进竹棚时,左腹的弹片还在冒热气。白容儿的手比听诊器更凉,指尖掠过伤口时,他恍惚看见淡青色的鳞光在指缝间一闪——后来他总以为是失血过多的幻觉。

“留不住肠,便换副新的。”她说话时眼睛不抬,银刀在酒精盏里转得像片柳叶。同屋的伤员突然发出含混的惊呼,老朱却在剧痛里睁大眼——那截被割下的烂肠落在瓷盘里,竟像被无形的手托着,丝丝缕缕缠成新的模样,伤口边缘泛出珍珠般的微光。

转移前那晚,他偷看见她在江边漱口。月光下,她忽然咳出枚菱形的鳞片,落在石头上碎成荧光,随江水流向雾深处。

省厅大院,老朱的拐杖正敲着钓鱼台国宾馆的地砖。秘书说“白女士到了”,他抬头看见穿月白旗袍的女人,鬓角别着朵开了三十年的白玉兰——和1939年他在乌江边上最后一次见她时,分毫不差。

“您还是爱喝茉莉花茶。”她指尖拂过茶盏,浮叶突然凝在水面,拼出当年他刻在竹棚柱子上的“生”字。老朱摸了摸下颌的疤,那是她用指甲尖挑出最后一块弹片时留下的,此刻正微微发烫。

晚宴后,她把张靖的资料推过来。穿黑色风衣的年轻人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正捏着片不会融化的雪花——老朱知道,那是“九局”新登记的“凝冰者”。资料页脚盖着特异功能管理局的红印,却不如她腕间若隐若现的鳞片刺目。

“当年您说要给我证婚。”她忽然笑了,眼尾没半丝皱纹,“如今倒要借这出戏,让张靖进‘特勤协作组’?”窗外的雪忽然凝成细链,在玻璃上画出乌江的轮廓,“我知道您早查过——蛇修五百年化形,千年驻颜。那年在战地医院,不过是想试试,人心值不值得救。”

礼堂的红绸是老朱亲自挑的。张靖的西装口袋里藏着微型定位器,白容儿的头纱缀着能屏蔽精神探测的银丝,证婚词早经七处审核,唯有“新郎新娘交换信物”是真的——她递给他的,是枚用鳞片磨成的戒指,触肤时传来江水的凉意;他给她的,是块刻着“朱”字的老银哨,1939年她塞在他手心,说“吹三声,我便来”。

宣誓时,屋顶的水晶灯突然明灭。老朱看见张靖指尖的霜花漫过地毯,却在触到她脚面时化作露珠;她的睫毛上凝着颗泪,落下来时竟成了珍珠,滚进他提前准备的锦盒——那是“九局”要的“化形生物样本”。

“礼成。”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想起七十年前竹棚里,她把他从鬼门关拽回来时说的话:“你命里有三十年江水解厄,五十年庙堂镇邪,却缺段……”她没说完,此刻却在递来的喜糖盒里塞了张纸条:“当年没告诉你,救你时渡了五十年修为,所以你看,我才这么‘年轻’。”

特勤局的入职仪式在乌江边举行。张靖的冰刃劈开浪头,她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虹光,远处驶来的快艇上,老朱的秘书展开调令——“白容儿、张靖编入‘水泽组’,协同处理异能界水域事务”。

她忽然走到他身边,望着粼粼江面轻笑:“当年你刻在竹棚的‘生’字,我拓下来镶在梳妆台。后来棚子塌了,木板漂了千里,竟在1945年漂到乌江的渡口。”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您看,这缘分,比蛇的寿命还长。”

老朱望着江面上的落日,想起档案库里被加密的那页:1937年战地医院的死亡记录里,“朱明礼”的名字本该画红叉,却被改成了“重伤痊愈”,旁边有行极小的墨字,像蛇信扫过的痕迹——“留此子,看人间后来。”

晚风掀起她的丝巾,他看见她后颈仍有块淡青色的斑,像片未化的鳞。远处,张靖的冰雕在江雾里凝成鹊桥的形状,喜糖盒里的珍珠正顺着锦盒缝隙滚向江心,惊起的水鸟掠过晚霞,把半枚月亮衔向深蓝的夜空。

几日后,朱老打算回京。容儿和张靖这对假夫妻终于解放了!

张靖拿着“水泽组”的金光证书,看了又看,上面安全局的钢印是真真切切。这几天如梦一样。假结婚,当大官了,感觉一点一真切!

白容儿却是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感觉自己是不是嫁人了。回想结婚那晚:

喜烛的影子在窗纸上晃成扭曲的莲。

张靖的指节抵着梳妆台边缘,骨节泛白。他看见镜中倒影——眉峰凝着未化的霜,眼底却烧着反常的红,那是三天前在拆迁工地吸收的“欲望残念”,此刻正顺着人字法诀的脉络往上涌。白容儿卸到头纱时忽然顿住,耳尖的鳞片微微发颤——她闻到了他身上混杂着冰寒的灼热气息,像腊月里烧着的煤,裹着人间最炽烈的贪嗔。

“你……”她转身时,喜服的盘扣己被他指尖的霜气冻得发脆。他喉结滚动,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沙哑:“别过来。”可她看见他掌心正在结霜的伤口——分明是咬破舌尖时留下的,血珠却凝在唇角,像朵开错季节的梅。

人字法诀在丹田翻涌,那是前几日容儿刻进他识海的“克欲咒”,此刻却像遇见天敌的小兽,在欲望的浪潮里抖得厉害。他想起白天在礼堂,她递来鳞片戒指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那一刻心底腾起的,竟不是任务需要的“协作感”,而是想把这双沾过药香的手,握进自己永远结着薄冰的掌纹里。

“张靖?”她的声音带着蛇类特有的尾音,轻轻绕住他发颤的神经。他看见她颈间的鳞片正从淡青转为粉红,那是蛇修动情时的征兆,却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法诀突然崩裂——工地上那些被推土机碾过的执念,那些“想活下去”“想抓住什么”的贪念,混着他自己藏了三个月的、对“温暖”的渴望,如决堤的洪水般撞向灵台。

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圆桌,喜糖盒骨碌碌滚到她脚边。珍珠从盒缝里滚出来,映着她睁大的眼——他的瞳孔正在收缩,像蛇类捕猎时的竖线,却又混着人类的挣扎。她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化形时,记忆中有过的话:“人妖相触,若动了凡心,轻则修为尽散,重则……”

但此刻他指尖的冰刃正抵着自己咽喉,霜气却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像在寻求某种慰藉。她看见他睫毛上凝着的水珠,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只听见他用气声说:“走……去叫朱老,我……控制不住……”

可她没动。蛇信子在唇齿间轻轻一吐,竟尝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冰与火的交缠,是人间烟火里藏着的、比妖气更烫的东西。她忽然想起1937年的竹棚,那个浑身是血的小战士攥着她的手,说“等打完仗,我给你当证婚人”,那时她不懂“证婚人”的意义,只觉得这双手虽然粗糙,却比她盘了百年的古树更暖。

“别伤自己。”她伸手按住他握刀的腕,鳞片在接触的瞬间泛起微光。人字法诀的热浪撞上她体内的寒毒,他听见自己闷哼一声,竟有血丝从指缝渗出来——不是他的血,是她为了压制他的欲望,强行用妖力去撞他的法诀。

“犯傻……”他想甩开她,却在低头时看见她眼底的水光,像乌江的晨雾,裹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柔软。喜烛“噼啪”爆了朵灯花,映着她微张的唇,鳞片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像在犹豫要不要褪尽——褪了,便是凡人之躯,再经不起他此刻失控的法诀;不褪,却又怕伤了他藏在疯狂下的、那点小心翼翼的温柔。

最终她没褪鳞。当他的指尖划过她颈间的鳞片时,妖力与法诀在接触点炸开细小的蓝光,像星子落进江里。她忽然笑了,指尖点在他眉心:“当年救小朱时,我渡了五十年修为给他,如今……”话没说完,便被他突然收紧的手臂截住——那不是欲望的掠夺,而是某种近乎绝望的、想抓住什么的颤抖。

“容儿……”他的声音埋在她发间,带着咬破舌尖的腥甜,“别让我……”没说完的话被霜气吞掉,她却感觉到他掌心的冰正在融化,顺着她的喜服渗进皮肤,像当年他给她的银哨,带着体温的凉。

窗外忽然响起夜莺的啼叫,惊碎了满室暧昧的张力。张靖猛地推开她,后背抵着墙滑坐在地,法诀的红光渐渐退去,眼底只剩劫后余生的怔忪。白容儿看见他掌心的伤——本该愈合的咬痕,竟结了层淡青色的痂,像她鳞片的颜色。

“抱歉……”他别过脸,不敢看她被揉皱的喜服,却听见她轻笑一声,指尖拂过他发烫的耳尖:“原来人类的‘欲望’,不全是贪心。”她捡起滚到脚边的珍珠,放在他掌心,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你刚才……是怕伤了我,对么?”

他猛地抬头,撞上她带笑的眼。那双眼还是和白天一样,像藏着整条乌江的水,此刻却多了点他读不懂的东西——不是妖类的疏离,也不是任物里的冷静,而是某种温热的、近乎柔软的光。

“我活了千年,见过太多‘怕’。”她忽然蹲下来,和他平视,鳞片擦过他手背,“怕被收服,怕魂飞魄散,怕……”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老茧,“怕动了凡心,却发现对方眼里,自己只是个‘异类’。”

他的喉结动了动,想说话,却被她用指尖按住嘴唇。她指尖的鳞片忽然褪类的皮肤,温热的触感贴上他的唇,像片终于落定的雪:“但你刚才,宁可伤自己,也不想伤我。”她忽然笑了,眼尾的鳞片轻轻颤着,“原来这就是……幸福么?”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是朱老的秘书来接人。张靖慌忙站起来,却在整理领口时看见她颈间的鳞片——有几片竟变成了淡粉色,像被他刚才的体温染过。她把珍珠塞进他口袋,转身时喜服的下摆扫过他的鞋尖,留下缕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药香与蛇类冷冽的气息。

“张靖。”她在门口忽然回头,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给她镀了层柔光,“下次失控前……”她指尖转出片菱形鳞片,抛给他,“记得用这个。我的妖力,能压你的法诀。”

他接住鳞片,触到上面残留的体温。鳞片在他掌心轻轻发烫,竟渐渐凝成枚小冰晶,像颗裹着妖气的星。门外传来秘书的咳嗽声,他抬头时,看见她己经恢复了白天的清冷模样,唯有耳尖的粉,还没褪尽。

夜风吹动喜字剪纸,碎光落在两人之间。张靖忽然看见人字法诀下面多了排小字说:“人字法诀,人字当头,便是要先懂‘人欲’,方能克欲。”此刻掌心的鳞片还在发烫,他忽然懂了——原来所谓“克欲”,从来不是压抑,而是学会分辨,哪些欲望,值得用一生去守。

张靖发现掌心的痂开始发光。

淡青色的光沿着掌纹爬成细链,像蛇蜕下的残皮,又似他法诀里的冰棱。那光落在白容儿递来的鳞片上时,竟融成了透明的水珠,顺着鳞片边缘滚成心形。

“是共生纹。”她指尖点在他掌心,鳞片在袖口下若隐若现,“50年前我救小朱时,把妖力渡进他命轮,如今你吸收了我的妖力,法诀便成了‘人妖同脉’的容器。”她忽然笑了,眼尾的粉鳞灯光下泛着微光,“当年老龟说我‘情劫应在掌心’,倒没骗我。”

窗外太阳升起,张靖看见她发梢的金色阳光,却在触到她发间的白玉兰时化作露珠——那是他上周用凝冰术给她做的发饰,此刻正沾着她的妖气,在夜里透着暖,却在他握住她手时,焦痕竟顺着共生纹爬进他掌心,变成道淡青色的脉络。

“疼么?”当时他盯着她手腕的伤,却见她摇头,指尖划过他掌心的光纹:“你的法诀在替我 healing(治愈),就像我的妖力在替你……”她没说完,却见他耳尖红了——那些被法诀压制的、对“亲密接触”的渴望,正顺着共生纹悄悄漫上来,混着她身上的药香,在他识海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乌江边的特训基地

白容儿的鳞片在水面上拖出淡青色的光痕,张靖的冰刃却在触到她时自动转了方向,削断的不是她的发丝,而是她发间那朵不会谢的白玉兰。花瓣落在地里,竟被他的法诀凝成冰晶,却又沾着她的妖气,在阳光下透出粉润的光——像她上次动情时,颈间变粉的鳞片。

“分心了。”她忽然欺近,指尖点在他眉心,妖力顺着共生纹涌进他丹田,“人字法诀的‘克欲’不是禁欲,是让你看清——哪些欲望,该收;哪些……”她的尾音被风雪揉碎,却见他掌心的光纹突然暴涨,缠上她的手腕,“该放?”

特训楼的监控屏突然雪花乱闪。朱老盯着屏幕里交缠的两道光,指间的烟头明灭——档案里“人妖共生”的案例百年未见,上次出现还是1943年西南联大的“狐修与学者”事件,最终以“修为尽散,记忆封存”收场。但此刻他看见张靖掌心的纹络里,冰棱与鳞光正在共生,像两片不同的水,在同个容器里凝成了透明的琥珀。

“朱老,需不需要启动‘清灵程序’?”秘书的手指悬在警报键上,却见朱老摇头,指尖敲了敲桌面——那里摆着1937年的旧照,小朱躺在竹棚里,白容儿的手正按在他伤口上,背景里隐约可见半片鳞片。“当年她救了我的命,如今……”他望着屏幕里张靖替白容儿拂去肩头的头发,,鳞片在他指尖褪成皮肤,“该让年轻人自己试试,这劫,怎么渡。”

深夜的宿舍里,张靖盯着掌心的光纹。那纹络在他想起白容儿时会变亮,尤其是想起她笑时,鳞片在唇角扬起的弧度——像人类,却又带着蛇类特有的柔滑。他摸出枕头下的鳞片,那是她上次送他的“压诀信物”,此刻却在他掌心发烫,竟渐渐凝成了枚戒指,和她在婚礼上送他的那枚鳞片戒指一模一样,只是内环刻了行小字:“劫火同燃,灵脉共缠”。

门忽然被风吹开条缝,带着月光涌进来。他看见白容儿站在门口,发间的白玉兰沾着雪,鳞片在领口处时隐时现,却有几片己经变成了和他掌心纹络同色的淡青——那是共生纹反哺的迹象,意味着他的法诀,正在改变她的妖力属性。

“我听见你的法诀在喊我。”她走进来,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纹,鳞片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两道光突然暴涨,在天花板上投出交缠的影子——是蛇与冰棱的形状,却又在重叠处化作“人”字。张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却不是欲望的躁动,而是某种更温暖的东西,顺着共生纹漫遍全身,像她当年在战地医院熬的药,苦里带着回甘。

“容儿,我……”他刚开口,便见她指尖转出颗珍珠——是婚礼上滚进江里的那颗,此刻竟被她用妖力捞起,养在掌心,“你看,珍珠吸了你的法诀,变成了冰珠。”她把珠子放在他掌心,鳞片轻轻蹭过他手腕,“就像我的妖力,吸了你的‘人念’,现在……”她顿了顿,耳尖的粉鳞突然变得透亮,“现在想起你,不再是怕‘情劫’,而是……想靠近。”

窗外的雪忽然停了。张靖看见她颈间的鳞片正在褪类的皮肤,唯有靠近心脏的位置,还留着片淡青色的鳞——像他掌心的纹,恰好拼成半颗心的形状。他忽然想起婚礼那晚,她蹲在他面前说“这就是幸福么”,此刻终于懂了:原来幸福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救赎,而是两个“异类”,在人间的风雪里,把彼此的棱角,磨成了能互相嵌合的光。

张靖修炼时间太短,满打满算也才几个月。容儿对人妖合体也是一知半解。虽然心里也是你情我愿。但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但年轻人卿卿我我也是在所难免!

这是,大家告别朱老。朱老回京。耳中却是传来容儿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朱,研究我的那粒珍珠就送你留纪念,劫,我和张靖自己渡!你不必参与。好自为之”。老朱才知,自己的小动作全是丢脸!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hibi-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
书香门第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