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黑色的宾利再次停在了《长河落日》片场外。
这一次，没有王芸尖利的催促，只有陈默公式化的提醒：“林小姐，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影视基地特有的尘土味。我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王芸新送来的、据说“符合沈清秋气质”的米白色羊毛大衣。
片场依旧嘈杂，巨大的绿幕、忙碌的工作人员、穿梭的场务车…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却又仿佛罩着一层无形的低气压。
我刚踏进主演化妆区，原本嗡嗡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不再是之前的轻视或看戏，而是复杂的审视、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毕竟，能让苏曼一夜之间“消失”…
“卿卿！哎哟你可算来了！”
王芸脸上堆满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小心翼翼，甚至带着谄媚的惶恐。
她殷勤想接我的包，“快坐快坐！张姐！赶紧给卿卿上妆！陈导那边等着呢！”
张姐等在化妆台前，看到我，眼神和善了许多，甚至带着点笑意。
“林小姐，气色好多了。今天拍学堂那场重头戏，状态很重要。”
我点点头，沉默坐下。
【咸鱼立场】在踏入片场那一刻就无声运转，让我保持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滴！‘咸鱼立场’稳定运行中…外界精神压迫削弱35%…】
“A！”
学堂戏开拍。
破败的乡村私塾，我是唯一的女学生，沈清秋。坐在角落的破旧书案后。
当饰演先生的演员讲解《论语》时，我微垂眼睑，眸子里闪烁着专注到极致的光芒。
旁边的男童故意撞翻我的砚台，墨汁泼脏了誊抄的作业。
我没有尖叫哭泣，只是缓缓抬头，看向肇事者。
眼神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无声警告。
肇事的小演员被我盯得发毛，得意僵在脸上，下意识缩脖子。
“Cut！很好！” 监视器后，陈墨导演的声音响起，带着难得的满意。
“林卿卿，眼神抓得很准！沈清秋的傲骨和隐忍，就在这种细节里！保持住！”
周围响起几声赞叹。王芸激动得首搓手。
我紧绷的神经稍松。站起身，准备去休息区喝水。
经过一群等戏的配角演员时，压低的声音钻进耳朵：
“看见没？一条过！陈导多久没夸人了？”
“啧啧，气场都不一样了…苏曼那会儿也没这待遇吧？”
“废话！人家背后是谁？谢先生亲自过问的戏，陈导敢不重视？”
“不过说真的，她演得确实好，比苏曼那浮夸劲儿强多了…”
“嘘！小点声！谁知道苏曼姐…现在在哪盯着呢？”
“苏曼”这名字像根刺，让我脚步一顿。我下意识环顾西周，片场角落、临时高台、远处保姆车…都仿佛藏着不怀好意的目光。
我攥攥手心，【咸鱼立场】的清凉感拂过，驱散寒意。
兵来将挡吧。
休息片刻，拍摄继续。
下一场是沈清秋在溪边洗衣，偶遇留学归来的男主角许文舟（陆哲饰）。
情感线的开端。
陆哲敬业，演技扎实，为人温和。他对我点点头。我回以沈清秋式的沉静颔首。
“A！”
我蹲在冰冷的溪水边，用力捶打粗布衣物。
溪水刺骨，手指冻得发红，动作一丝不苟，带着生活磨砺的坚韧。
陆哲（许文舟）沿溪边小路走来，一身笔挺灰色学生装，气质儒雅。他看到我，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好奇。
他上前，声音温和：“姑娘，打扰了。请问去清水镇是走这条路吗？”
我捶打的动作停住。缓缓抬头，湿漉漉的手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
水珠滑过额头，流过苍白却清丽的脸颊。
目光与他对上，沉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映出陌生男子的身影。
没有娇羞，只有被打扰的警惕和审视，如林间小鹿，却又带着不卑不亢的沉静。
溪水潺潺，阳光穿过树梢，在两人间投下斑驳光影。
空气凝固，只有水声和无声对视的目光流淌。
“Cut！” 陈墨导演的声音带着激动。
“完美！陆哲，初见那一眼到位！林卿卿！沈清秋的警惕和沉静，还有那点被打扰的不悦，演活了！一条过！”
现场响起掌声。陆哲也露出赞许笑容，对我比大拇指：“林老师，状态真好。”
我松了口气。刚才那场戏，我几乎完全沉浸。【咸鱼立场】屏蔽了杂念。
一天的拍摄紧张高效。我状态稳定，几乎没NG，连陈墨也挑不出大毛病。片场气氛转变，工作人员多了几分尊重。
收工时，夕阳染金片场。我拖着疲惫却不再虚脱的身体走向宾利。
王芸还在喋喋不休吹捧，我只当背景噪音，【咸鱼立场】过滤着。
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时，陈墨导演声音传来：“林卿卿，等一下。”
我回头。
陈墨走过来，脸上是少见的郑重。
他递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这个，是剧本后面几场重头戏的修改稿和人物小传，编剧组根据你这两天呈现的沈清秋特质调整的。拿回去看看，好好琢磨。”
我有些意外，接过沉甸甸的文件袋。“谢谢陈导。”
陈墨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欣赏，探究，也有一丝感慨。
“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顿了顿，“苏曼的事，圈子里传开了。手段不光彩，但结果…对你未必是坏事。只是…”
他目光锐利起来，“站在风口浪尖上，聚光灯有多亮，背后的影子就有多深。
沈清秋这个角色，现在真正是你的了。
演好了，一步登天。演砸了…”
他没说下去，未尽之意沉重。“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离开。
我抱着沉甸甸的剧本修改稿，站在原地。
夕阳拉长我的影子。陈导的话像石头砸进心里。
风口浪尖？一步登天？演砸了？
我下意识抬头，望向片场外围。
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车窗后，似乎有一道冰冷目光，如同阴影里的毒蛇，死死锁定我。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视线，留下浓重不安的阴霾。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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