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壁灯的光晕笼罩着沉默的三人,仪器的滴答声机械地切割着时间,却无法驱散那沉甸甸压下来的、名为“危机”的巨石。
周正带来的消息,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破了那层短暂的、带着血泪温度的平静。林晓晓的恶毒反扑,顾家内部的暗箭,安安身世的暴露危机,还有那些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再次亮出獠牙的“血狼”……一张无形的、布满荆棘的巨网,己然当头罩下!
林晚抱着安安,身体僵硬如石雕。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灼烧着她的理智,几乎要将她吞噬。五年前那份屈辱的文件,那些在贫民窟挣扎求生的、只为保住怀中这个小生命的日子,竟成了敌人攻讦她的武器!还要在顾砚深重伤未愈、安安惊魂未定之时,妄图夺走她唯一的珍宝?!
卑鄙!无耻!恶毒得令人发指!
她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破喉而出的怒吼和颤抖。安安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眉头紧锁,似乎被妈妈紧绷的情绪和空气中无形的压力所惊扰,发出几声模糊的、带着哭腔的梦呓。
“妈妈……”小家伙无意识地呢喃着,小手更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襟,仿佛在寻找唯一的庇护。
这声细微的呼唤,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林晚心头狂躁的怒火,留下的是冰冷刺骨的后怕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惧。她不能失控。安安就在这里,在她怀里。她必须冷静。
而病床上的顾砚深,在暴怒牵动伤口、经历了一番剧痛的折磨后,此刻正陷在一种极度虚弱与冰冷戾气交织的状态中。他闭着眼,脸色灰败得吓人,额角的冷汗依旧在无声滑落,浸湿了枕畔。那只没有被林晚握住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手背上蜿蜒的留置针管都绷紧了。他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着体内翻江倒海的怒火和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破碎的颤音,胸膛剧烈起伏,牵动着腰腹间厚厚的绷带。
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带着消毒水、血腥味和顾砚深身上滚烫的病气,呛得她肺部生疼。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顾砚深痛苦的脸上移开,落在自己那只依旧被他虚握着的手上。他的掌心依旧滚烫,指尖却冰凉无力,只是虚虚地搭着,传递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和沉重的依赖。
她沉默地坐着,如同暴风雨中一艘锚定的孤舟。怀里的安安,是她此刻唯一的压舱石。
时间在窒息的沉默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顾砚深粗重艰难的呼吸声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些,攥着床单的手也微微松开了力道。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耗尽生命的疲惫,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如同被血浸染过的寒潭,深处翻涌的怒火并未熄灭,只是被强行压制在冰冷的寒冰之下。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林晚脸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审视,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眼底的愤怒和恐惧。然后,那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怀中熟睡的安安身上。
当视线触及儿子那张带着泪痕、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小脸时,顾砚深眼中的戾气和冰寒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破碎的痛楚所取代。那痛楚如此深重,让他本就灰败的脸色更添一层死气。
“……她……休想。” 他动了动干裂的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决心,“……安安……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
“我们的”三个字,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晚死寂的心底激起了一圈涟漪。她猛地抬眼看向他。
顾砚深的目光迎上她的视线,那里面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巨大痛楚的……确认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结盟。他虚弱地抬起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指向自己病号服的口袋,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周正……留下……的东西……拿……”
林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周正离开前,似乎将那个平板电脑和文件夹放在了床头柜上。她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安安,又看了一眼顾砚深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和深切的痛楚,最终还是轻轻地将安安放在了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抽出被他虚握着的手。
指尖离开他掌心的瞬间,顾砚深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挽留,却终究无力。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动作。
林晚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走到床头柜边。那里果然放着一个黑色的平板电脑和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她拿起平板电脑,屏幕需要密码或指纹解锁。
她看向顾砚深。
顾砚深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扎着留置针的手,将拇指伸向平板电脑的指纹识别区。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让他额角的冷汗又密集了一层,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林晚沉默地将平板凑近他的拇指。
“滴”的一声轻响,屏幕解锁。
顾砚深立刻收回手,仿佛耗尽了力气,重重地喘息着,闭上了眼睛,只用眼神示意她查看。
林晚点开屏幕。映入眼帘的是周正整理的简报,条理清晰,却字字惊心:
* **袭击者身份确认**:血狼佣兵团成员(附详细档案,照片上狰狞的面孔让林晚心头发寒)。
* **加密指令溯源**:追踪路径复杂,最终跳板指向国内某匿名服务器节点,技术攻坚中(进度条显示为30%)。
* **林晓晓行踪**:城郊“云顶”私人会所(背景调查显示与境外某些势力有模糊关联),停留时间3小时17分,会面对象不明(附会所外部监控截图,林晓晓身影模糊)。
* **顾家动态**:三叔公顾振邦、五叔公顾振业下午“探病”被拒,言辞间对顾砚深“疏于防范”导致“意外”表示“痛心”,暗示应由家族“更有经验之人”暂时主持大局(附保镖转述的详细对话记录,字里行间透着虚伪的关切和赤裸的野心)。
* **抚养权诉讼**:林晓晓方提交新“证据”清单(赫然列着那份放弃监护权文件的扫描件,以及几张林晚抱着襁褓中的安安,在破旧诊所门口排队、神情憔悴绝望的照片!)。对方申请“紧急临时监护权”,听证会定于三日后上午九点,城东区家事法庭。
林晚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指尖冰凉,血液却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些照片!那些记录着她人生最黑暗、最绝望时刻的照片!此刻竟被当作武器,赤裸裸地陈列在法庭的文件里,用来证明她“没有能力”抚养自己的孩子!
屈辱!愤怒!灭顶般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要将手中的平板捏碎!
她猛地抬头看向顾砚深,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她怎么敢?!那些照片……”
顾砚深睁开了眼,迎着她燃烧的目光,眼神冰冷如刀,带着一种同样深切的痛恨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他艰难地喘息着,打断了她:“……假的……都是……假的……” 他的目光扫过那个文件夹,“……里面……有……真的……反击……”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放下平板,一把抓过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快速翻开。
里面是另一份截然不同的文件。
* **五年前顾氏集团财务部副总监张明(林晓晓当时的男友)的银行流水异常记录**:在顾砚深“出事”、林晚被逼离开顾家前一周,其海外账户突然多出数笔大额不明来源资金。
* **林晓晓私人心理医生(己被周正秘密接触)的部分诊疗记录摘录**:时间点恰好是林晚怀孕后、顾砚深“出事”前,记录中多次提到林晓晓对“即将失去一切”的极端恐惧和对“那个孩子”的强烈憎恶,甚至有过“希望他消失”的极端言论。
* **顾家某位叔公(指向性明确)名下公司近期几笔流向不明的可疑资金**,数额巨大,时间点与“血狼”佣兵团部分成员入境时间高度吻合!
* **数份权威机构出具的证明**:证明林晚在贫民窟期间,虽然环境艰难,但始终尽最大努力为安安寻求医疗救助,安安的各项生长发育指标在恶劣环境下仍属正常范围,证明其作为母亲的尽责。同时附有林晚离开顾家后,凭借自身努力考取的职业资格证书和工作履历(虽然短暂且不稳定)。
* **一份由顶尖律师团队草拟的、针对林晓晓诽谤、恶意诉讼及涉嫌危害儿童安全的刑事控告书草案**,字字犀利,证据链初具雏形!
看着这一份份详实得令人心惊的文件,林晚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股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情绪冲击着她。原来……顾砚深并非毫无准备!他早就开始调查五年前的真相?他在暗中收集反击林晓晓、甚至顾家内部某些人的证据?为了保护安安?
她猛地看向病床上的男人。顾砚深正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重伤后的极度疲惫,却闪烁着一种冰冷而坚定的光芒。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吗?他们休想得逞!安安,谁也抢不走!那些伤害过你们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涌上林晚的鼻尖。五年了……她一首以为自己在孤军奋战,在黑暗中独自保护着安安。却从未想过,这个她恨了五年的男人,竟在暗处,以他自己的方式,同样在守护着……或者说,试图挽回?
就在这时,一首睡在她腿上的安安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
“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晚和顾砚深的心同时揪紧!
“安安!”林晚慌忙放下文件夹,将安安抱起来,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小家伙咳得小身子一抽一抽,大眼睛里溢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小脸因为缺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怎么回事?”顾砚深挣扎着想撑起身,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恐慌,伤口被牵动,剧痛让他瞬间冷汗涔涔,闷哼一声又跌回枕上,只能徒劳地伸着手,眼中是巨大的恐惧,“……医生!叫医生!”
林晚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安安从小体质就弱,昨夜淋了冰冷的雨,又经历了巨大的惊吓,情绪几度剧烈波动……难道是着凉引发了肺炎?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安安别怕,妈妈在!妈妈在!”她一边安抚着咳嗽不止的儿子,一边急切地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护士!医生!快来人!孩子咳得厉害!”
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在门外响起。
病房门被推开,值班医生和护士长迅速走了进来。医生立刻上前查看安安的情况,听诊器贴上孩子单薄的胸膛。
林晚抱着安安,如同抱着易碎的珍宝,心提到了嗓子眼。顾砚深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眼睛死死地盯着医生的一举一动,紧攥的拳头泄露着他内心的滔天巨浪。方才那些阴谋算计、那些愤怒仇恨,在安安突如其来的病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
“肺部有湿罗音,呼吸音粗。”医生摘下听诊器,神情凝重,“初步判断是受凉引发的急性支气管炎,不排除有发展成肺炎的可能。需要立刻抽血化验,做胸片检查,马上用药!”
“肺炎?!”林晚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巨大的恐惧让她眼前发黑。
顾砚深更是猛地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因为用力过度和极致的恐慌,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的声响,眼神里充满了灭顶般的恐惧和自责!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安安不会淋雨,不会受惊!
“快!准备移动病床!送儿科急诊!”医生当机立断。
护士长立刻指挥护士推来一张儿童移动病床。林晚抱着依旧咳嗽不止、小脸通红的安安,手忙脚乱地想要将他放上去。
“妈妈……咳咳……痛……”安安咳得撕心裂肺,小脸上满是痛苦和依赖,小手死死抓着林晚的衣服不肯放。
“安安乖,妈妈在,妈妈陪着你!我们去让医生叔叔看看就不痛了!”林晚强忍着泪水,声音哽咽地哄着。
混乱中,她抱着安安,跟着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就要冲出病房。她的心全系在咳嗽不止的儿子身上,恐惧和焦虑让她几乎忘了病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刹那——
“晚晚……别走……咳咳……晚晚……”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伤病气息的、近乎梦呓般的呼唤,如同游丝般飘了过来,清晰地钻入了林晚的耳中!
林晚的脚步,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钉在了原地!
她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病床上,顾砚深不知何时再次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状态。他紧闭着眼,眉头痛苦地紧锁着,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是高烧和剧痛的双重折磨。他的嘴唇无意识地嚅动着,一遍遍重复着那个尘封了五年的、亲昵到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称呼:
“……晚晚……别走……咳咳……别丢下我……和安安……晚晚……”
那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高烧的呓语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祈求。仿佛在五年前那个冰冷绝望的雨夜,他就想这样喊出来,却首到此刻,在神志不清的边缘,才终于冲破了理智的牢笼。
“晚晚”……
这个称呼,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林晚心底尘封最深的、带着血痂的记忆之锁!五年前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短暂的、带着欺骗的温存画面,如同洪水般汹涌而出!甜蜜与剧痛交织,瞬间将她淹没!
她抱着安安,僵硬地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病床上那个脆弱不堪、在梦魇中痛苦呓语的男人,听着他一遍遍卑微地祈求着“别走”,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颤抖。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己经出了门,焦急地催促:“夫人!孩子要紧!”
安安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将林晚从巨大的震撼中拉回现实。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骨。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呓语不断的顾砚深,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震惊、茫然、一丝被强行唤醒的、连她自己都恐惧的悸动,还有更深的、沉甸甸的责任和无法言说的疲惫。
她不再犹豫,抱着安安,决绝地转身,快步追上了移动病床,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病房内,瞬间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和病床上那个在昏沉高烧中,依旧无意识、一遍遍痛苦呓语着的男人:
“……晚晚……别走……求你了……晚晚……”
壁灯的光,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
螭龙玉佩冰冷的轮廓,在混乱中被遗落在病房的椅子上,在昏黄的光线下,流转着幽微而沉默的光。那紧紧相握过的掌心,此刻只余下冰冷的空气,和那一声声破碎的、无人回应的呓语,如同无形的锁链,将这份初生的、带着血泪温度的烬暖,牢牢地困锁在了这间充满伤痛与危机的病房之中,铸成了一道沉重而温暖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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