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涧的腥风仿佛还黏在骨缝里。萧默背着昏迷的王虎,每一步踏在归途的山道上,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胸前那道狰狞的疤痕在剧烈喘息中如同活物般蠕动,每一次起伏都牵扯着新愈合筋肉的撕裂感。丹田气海枯竭得如同曝晒三日的河床,那缕赤金灵力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经脉深处被影猫利爪撕裂的暗伤和强行催动符箓、指芒的反噬,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在啃噬。
柳芸踉跄跟在身侧,脸色惨白如金纸。右肩的爪伤虽不致命,但深可见骨,简单的包扎被血浸透,黏在皮肉上。左小腿的扭伤让她步履蹒跚,每一次落脚都牵扯着钻心的痛楚。她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发出呻吟,仅存的左手死死护着腰间那个鼓囊囊、散发着微弱月华清冷气息的粗布包裹——里面是三十株沾着血泥、叶片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的月光草。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回到青竹苑时,夕阳如同泼洒的污血,将破败的木屋染成一片暗红。萧默将王虎小心安置在硬板床上。王虎魁梧的身躯此刻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被影猫利爪撕裂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是残留的影猫毒素。他呼吸微弱,蜡黄的脸上毫无血色,仅存的独眼紧闭,眉头因剧痛而死死拧在一起。
柳芸顾不上自己的伤,立刻翻出仅存的劣质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早己洗得发白),颤抖着手为王虎清理伤口。药粉撒在翻卷的皮肉上,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王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却没有醒来。柳芸眼中含泪,动作却异常坚定,用布条小心地将伤口裹紧。
萧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他撕开自己破烂的上衣,露出胸前那道更加狰狞的疤痕和数道新添的、深可见骨的爪痕。他没有用药,只是默默运转那篇源自血脉的无名口诀,配合墨石沉寂后反哺的一丝微弱冰凉气息,强行压制着伤口处肆虐的影猫毒素和经脉的灼痛。赤金色的瞳孔深处,疲惫如同潮水,却依旧燃烧着一点不灭的冰焰。
……
三日后。
王虎在剧痛和高烧中挣扎着醒来,独眼布满血丝,喉咙干哑得如同破锣。柳芸的伤稍好,但行动依旧不便。萧默的伤口在荒血本能和墨石气息的压制下,勉强止住了恶化,但内伤依旧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闷痛。
三人沉默地走向庶务堂。
脚步沉重,踏在青石路上,如同敲击着丧钟。
依旧是那间弥漫着汗臭、血腥和陈腐纸张气息的压抑大殿。告示板前依旧拥挤着麻木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喘息。
萧默走到交割任务的石台前。负责登记的执事是个三角眼、颧骨高耸的中年人,眼神淡漠如同看待牲口。他瞥了一眼萧默递上的、沾着血污的灰布包裹,又扫过三人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和浓重的药味,鼻腔里哼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嗤笑。
“月光草任务?”执事慢条斯理地解开包裹,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粗暴地翻检着里面的草株。他拿起一株,对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叶片边缘的锯齿和流淌的微弱月华,又凑到鼻尖嗅了嗅那股特有的清冷气息,随即嫌弃地丢回包裹。
“品相低劣,根须受损,药力流失近半……”他拖长了腔调,声音带着刻薄的挑剔,“三十株?勉强算你们合格吧。”
他拿起一块灰黑色的石盘,在萧默的身份牌上轻轻一按。
嗡…
石盘微光一闪。
“十五点贡献,己录入。”执事将身份牌如同丢垃圾般扔回石台,目光扫过王虎扭曲的手臂和柳芸苍白的脸,“还有这些破烂,要不要?”他指了指石台角落一个破竹筐,里面胡乱堆着几张被剥下的、沾着血污和泥土的影猫皮毛,几根断裂的、带着幽蓝毒芒的利爪,还有几颗沾着脑浆的、浑浊的绿色兽瞳。
影猫材料!不入流,价值微乎其微,在宗门眼里如同垃圾。但对于他们,或许能换几个铜板,或者……一点劣质的止血散。
萧默沉默地点头,将竹筐里那些散发着腥臭的材料收拢进一个破布袋。
交割完毕。
十五点贡献,如同沉甸甸又轻飘飘的石头,压在三人心头。
十五点!拼死搏杀,重伤濒死换来的,只是十五点!
而百艺堂最基础的一堂课,需要十点!租赁最低等的地火室一个时辰,五点!一份最劣质的回气散药材包,十点!那本粗劣的《引气诀》后续,一百点!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无声地缠绕上来。
回到青竹苑萧默那间弥漫着霉味和药气的木屋。
三人围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破布袋里的影猫材料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骚臭,与柳芸小心翼翼摊开的、流淌着微弱月华的三十株月光草形成刺眼的对比。
死寂。
只有王虎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柳芸细微的啜泣声。
许久。
萧默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十五点贡献,分。”
他拿起那块冰冷的身份牌,目光扫过王虎扭曲的手臂和深陷的眼窝,又看向柳芸苍白的小脸和肩头渗血的绷带。
“王虎伤最重,需要丹药吊命。分七点。”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七点,或许能换一瓶最劣质的解毒散和几贴黑玉断续膏,勉强压制王虎的伤势和毒素。
“柳芸,”他看向少女,“你采药有功,也受了伤。分五点。”五点,或许能让她去听一次丹道基础课,或者换一份止血生肌的药材。
他顿了顿,拿起身份牌,将仅剩的三点贡献划入自己名下。“我,三点。”三点,什么也做不了。或许能换几张劣质符纸,或者……什么都不换。
“不行!”王虎猛地抬起头,独眼赤红,因激动牵动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却依旧嘶吼道,“老子……老子这条命是你从猫嘴里抢回来的!草药是柳芸妹子找到的!老子……老子就出了把傻力气,还拖了后腿!这贡献点……老子……老子一分不要!”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断臂,痛得眼前发黑,只能死死瞪着萧默,眼中充满了倔强和一丝……羞愧。
柳芸也抬起头,泪眼婆娑,用力摇头:“萧默哥……你伤得最重……每次都是你挡在前面……这点贡献……你……你都拿去!我和王虎大哥……能撑住……”
萧默看着两人,赤金色的瞳孔深处,冰封的荒原似乎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按我说的分。”
他不再多言,拿起身份牌,不顾王虎的怒吼和柳芸的哀求,强行将七点贡献划入王虎的身份牌,五点划入柳芸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接着,他拿起那个装着影猫材料的破布袋,将里面几张相对完整的皮毛、几根最锋利的毒爪和两颗最完好的兽瞳挑出来,塞进王虎怀里。“这些,拿去坊市,换药。”
他又将剩下的皮毛和几颗较小的兽瞳,以及布袋,推到柳芸面前。“这些,你处理。换些用得上的。”
最后,他默默收起那仅剩的三点贡献的身份牌,目光落在那三十株流淌着微弱月华的月光草上。草叶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泽,如同黑暗中的萤火。
分配完毕。
公平吗?或许不。但这是萧默的抉择。用自己那份微不足道的贡献和材料,换取同伴活下去、变强的一线微光。
王虎抱着怀里的皮毛和爪子,独眼死死盯着萧默,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柳芸抱着那些材料,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散发着腥气的皮毛上。
萧默不再看他们,缓缓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经脉的剧痛,丹田的空虚,伤口的灼热,交织成毁灭的浪潮。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
怀中紧贴的墨石,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
并非针对贡献点,也非针对那些影猫材料。
目标,首指石台上那堆散发着清冷月华的……月光草!
墨石沉寂如渊的意志,似乎被那微弱的月华……触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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