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柒叁。
狭小的木屋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陈年稻草的腐气，以及浓烈草药混合着血腥的苦涩。破布勉强堵住的墙洞透进几缕惨淡天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投下摇曳的光斑。萧默盘膝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下那层薄薄的、发黄发硬的稻草硌着骨头，带来阵阵不适。
他缓缓摊开掌心。
那本粗糙简陋的《引气诀》静静躺在手中。薄薄的册子不过十几页，纸张泛黄发脆，边缘卷曲毛糙，如同被虫蛀鼠咬过。封面用简陋的墨汁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墨迹早己黯淡。指尖拂过纸面，触感如同砂纸，一股陈年仓库的霉味混合着劣质墨汁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这便是记名弟子的“大道根基”？
萧默眼神沉凝如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书页粘连，发出“嗤啦”的轻响，仿佛随时会碎裂。内里的文字更是潦草模糊，许多地方墨迹晕染成团，笔画扭曲变形，显然是仓促刻印的劣质拓本。记载的功法口诀也极其简陋，通篇不过数百字，行文粗鄙，逻辑混乱，对灵气运行路径的描述语焉不详，关键处更是含糊其辞，甚至有几处明显的前后矛盾！
粗劣！简陋！如同蒙童的涂鸦！
萧默眉头紧锁。他尝试沉下心神，依照书中最清晰的一段口诀，缓缓运转体内那缕微弱的赤金灵力。灵力如同细小的溪流，沿着《引气诀》指引的、一条极其狭窄简陋的路径艰难流转。
滞涩！
灵力所过之处，经脉壁传来阵阵摩擦般的刺痛！这条路径不仅狭窄，而且扭曲生硬，如同强行在河道中开凿出的引水渠，远不如他体内被荒血伟力拓宽、又被墨石冰流梳理过的无名炼体路径顺畅自然！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如同钝刀刮骨，带来细微却清晰的损耗！
但这仅仅是开始。
他闭上双眼，尝试引动外界游离的天地灵气。
青竹苑地处外门边缘，灵气本就稀薄驳杂。此刻，在他炼气一层的微弱感知下，空气中弥漫的灵气如同浑浊的泥汤！其中混杂着大量狂暴的地脉浊气、草木腐烂的阴湿死气、甚至还有丝丝缕缕难以名状的污秽杂气！远不如连云山脉外围山林中那种相对纯净的自然灵气！
他依照《引气诀》所述，尝试吸纳。
嗡……
一丝微弱、冰凉、却带着沉重浑浊气息的灵气流，如同污浊的泥水，艰难地穿透皮肤毛孔，试图汇入经脉。
排斥！
就在这缕浊气入体的瞬间！
丹田深处那点赤金光点猛地一颤！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苍茫、古老、带着原始生命本能的高傲意志轰然爆发！
吼——！
仿佛有洪荒凶兽在灵魂深处发出愤怒的咆哮！
那缕汇入的浑浊灵气，如同滚烫的岩浆滴入了冰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冲突！赤金灵力核心爆发出强烈的排斥感！如同最精纯的火焰遇到了污秽的油脂，非但无法融合炼化，反而激起剧烈的“燃烧”与“湮灭”！
滋啦——！
一股如同强酸腐蚀般的剧痛，顺着那缕浊气汇入的经脉猛地炸开！经脉壁瞬间传来被灼烧、被侵蚀的尖锐痛楚！那缕浊气在赤金灵力的排斥下，如同被点燃的毒烟，疯狂冲突、湮灭，释放出混乱而破坏性的能量，进一步撕裂着本就布满细微裂痕的经脉！
“呃！”萧默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猛地中断了吸纳，强行将那缕尚未完全湮灭的浊气逼出体外！一缕带着腥臭味的灰黑色浊烟从他指尖逸散而出，消散在空气中。
第一次尝试，失败！
代价是经脉传来更清晰的灼痛和一丝微弱的眩晕感。
萧默眼神冰寒。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再次沉下心神。这一次，他不再尝试吸纳外界驳杂的灵气，而是全力运转《引气诀》，试图仅靠炼化体内残存的、被荒血伟力淬炼过的精纯气血来壮大灵力。
意念催动。
丹田赤金光点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的吸力。
体内，因荒血爆发和连番血战而残存的、尚未被完全吸收的精纯气血，丝丝缕缕地被引动，汇向丹田。
缓慢！
如同龟爬！
炼化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那缕赤金灵力如同挑食的饕餮，对汇入的精纯气血挑挑拣拣，只吸纳其中极少一部分最核心的生命精华，将其余大部分驳杂的气血能量排斥在外！效率低得可怜！按照这个速度，想要将灵力壮大一丝，恐怕需要数月苦功！更别提冲击炼气二层！
萧默额头青筋微微跳动。他尝试加大《引气诀》的运转力度，强行提升炼化速度！
嗡！
丹田赤金光点旋转加速！
吸力增强！
更多的精纯气血被强行拉扯汇入！
痛！
经脉瞬间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纤细的琉璃管道被强行泵入滚烫的岩浆！那些被强行拉扯、加速流转的气血能量，在狭窄生硬的《引气诀》路径中左冲右突，带来更剧烈的摩擦和撕裂感！胸前那道暗金疤痕更是变得滚烫赤红，如同烧红的烙铁，传来阵阵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疤痕深处被强行搅动、激怒！
噗！
萧默喉头一甜，一丝腥甜涌上！他强行咽下，脸色由白转青！不得不再次放缓功法运转！
第二次尝试，依旧失败！
经脉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丹田传来阵阵空虚的灼痛。
他缓缓睁开眼，赤金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目光落在掌心那本粗糙的《引气诀》上，如同看着一堆无用的废纸。
这功法，不仅粗劣简陋，吸收外界灵气的效率低得令人发指，更与他体内源自“太初荒血”的高傲本源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强行修炼，非但事倍功半，反而会不断撕裂经脉，损耗本源！简首是慢性自杀！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晋升记名弟子的喜悦早己被冰冷的现实冲刷殆尽。这《引气诀》，如同一条布满荆棘的绝路，将他死死困在炼气一层的门槛上！
窗外，风吹过稀疏的苦竹林，发出沙沙的呜咽，如同嘲讽。
屋内，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中无声浮沉。
希望之后的绝望，远比纯粹的黑暗更加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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