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园的毒瘴在暮色中凝成墨绿色的胶质,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上。萧默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挪地回到石屋。胸前那道被腐骨蚁啃噬过的伤口虽己收口,留下蛛网般的暗红疤痕,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处未愈的筋脉,传来针扎似的隐痛。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从怀中摸出最后一株蔫黄的冷泉草,塞入口中慢慢咀嚼。草汁的微凉勉强压下一丝脏腑的灼烧感,却填不满丹田的空虚。墨石沉寂地贴在胸口,如同冰冷的墓碑。
蚀骨草田的每一天都是酷刑。钱婆子的毒骂,无孔不入的毒瘴,神出鬼没的毒虫。赵莽的报复如同悬颈的利刃,不知何时落下。他像一头被困在毒潭里的野兽,獠牙磨损,爪牙染毒,只能靠着荒血赋予的顽强生命力苟延残喘。
“听说了吗?西边矿洞又塌了,埋了三个……”
“唉,杂役的命,不如草芥……”
门外传来路过杂役低哑的交谈,透着麻木的绝望。萧默闭上眼,石屋内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窗外永不止歇的虫鸣。
三天后。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器坊方向沉闷的锻打声如同巨兽的心跳,药园则弥漫着甜腥的死亡气息。萧默正用豁口的药锄清理垄沟里腐败的草根,钱婆子尖利的嗓音突然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都滚出来!广场集合!执事大人训话!”
杂役区中央的土广场上,黑压压挤满了人。粗麻破衣,面黄肌瘦,大多数人的眼中只有疲惫与麻木,如同等待收割的枯草。萧默站在人群边缘,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他身旁的王虎佝偻着腰,脸上新添了一道鞭痕,柳芸则脸色苍白,手臂上缠着渗血的破布。
人群前方的高台上,一名身着灰袍、面无表情的执事展开一卷兽皮。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如同冰水灌入每个人的耳蜗:
“外门杂役、仆役听令!”
“三年一度,‘小比’之期己至!”
“十日之后,外门演武场,设擂百座!”
“凡杂役、仆役,皆可报名参比!”
“规则照旧——擂台混战!跌落台外或主动认输者败!最终立于台上者,依表现排序!”
“前百名者——”执事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台下死寂的人群,“擢升为‘记名弟子’!赐《引气诀》全篇!迁出杂役区,享记名弟子份例!”
死寂!
广场上落针可闻。连风都仿佛停滞了。
紧接着,如同滚油泼入冰水,死寂轰然炸开!
“记名弟子?!”
“《引气诀》全篇?!”
“搬出杂役区?!”
无数双原本麻木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震惊!狂喜!不敢置信!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浮木!
“前百名……前百名就有机会?!”王虎猛地攥紧拳头,独眼瞪得滚圆,呼吸粗重起来。
柳芸捂着嘴,眼中水光闪动,身体微微颤抖。
就连萧默,那冰封的眼底也骤然掀起滔天巨浪!《引气诀》全篇!搬离这毒瘴之地!记名弟子的身份和资源!这是他挣扎求存至今,唯一能看到的、脱离这泥潭深渊的阶梯!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刺眼而灼热!
“肃静!”执事一声冷喝,压下沸腾的人声,“小比之中,生死不论!手段不限!唯结果论!报名者,即日起至管事处登记造册!”
人群再次骚动,议论声如同沸腾的蜂群。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忧心忡忡,更多人眼中燃起了不顾一切的疯狂。
萧默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人群另一侧——赵莽正抱着胳膊,蜡黄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咧开一个怨毒而狰狞的弧度。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穿过人群,死死钉在萧默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即将得逞的兴奋。
张奎站在赵莽身侧,脸上横肉抖动,三角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对着萧默的方向,无声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危机并未解除。这条通往希望的阶梯,注定铺满荆棘与骸骨。
萧默缓缓收回目光,眼底翻腾的波澜被更深的冰寒压下。他转身,拨开依旧沉浸在激动与议论中的人群,沉默地走向那片散发着甜腥死亡气息的蚀骨草田。
身后,是喧嚣的希望与沸腾的野心。
身前,是沉寂的毒瘴与无声的杀机。
他佝偻着背,重新举起那柄沉重的药锄。锄尖楔入腐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希望己至。
但活下来,走到那擂台之上,才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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