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坊深处的地火坑如同巨兽痉挛的肺腑，硫磺与熔融金属的腥气浓稠得令人窒息。萧默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扭曲热浪中蒸腾起白烟，汗珠滚落便被烤干，留下道道灰白盐渍。他肩扛搅炉巨钎，钎头深陷翻涌的暗红铁浆，每一次搅动都带起粘稠的金属嘶鸣与飞溅的火星，巨大的反震力如同重锤砸在早己酸麻胀痛的筋骨深处。胸前那道狰狞的暗金疤痕在热浪蒸腾下传来阵阵麻痒，如同有活物在痂壳下蠕动。
他目光锐利如淬火钢针，死死锁定铁水表面翻滚的气泡和杂质残渣的沉降轨迹。墨石紧贴胸前疤痕，沉冷如万载玄冰的气息源源不断渗入心脉，死死镇压着地火毒性与灵力躁动。在这冰与火的夹缝中，他的感知被逼迫到极限，精准捕捉着李老每一次“起渣”的指令。
“起！”李老沙哑如铁片刮擦的声音炸响！
萧默双臂肌肉如弓弦崩响！铁钎带着千钧之力猛地向上一挑！
“哗啦——！”一股粘稠发黑、恶臭冲天的熔渣被精准带起！铁水瞬间澄澈一丝！
李老浑浊的眼珠在萧默汗湿的脊背上停留了一瞬，鼻腔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转身离去。那眼神，如同老匠人瞥见一块尚可雕琢的粗胚。
萧默缓缓收回铁钎，目光扫过炉台旁堆积的黝黑矿渣废料。就在此时！
怀中墨石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的震颤！幅度极小，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指向！震颤源头并非炉中铁水，而是废料堆深处一块毫不起眼的、约莫人头大小、通体灰黑、夹杂着点点极其黯淡、如同被灰尘蒙蔽的银蓝色星斑的矿石！
星斑铜？！ 萧默心头剧震！这种蕴含微弱星辰之力与精纯铜魄的异矿，是炼制特殊阵盘与法器的珍稀辅料！但眼前这块……灰败黯淡，星斑微弱到几乎湮灭，灵气更是稀薄如尘，混杂在废料中与普通顽石无异！若非墨石异动……
他不动声色，佯装清理废料，迅速将那块灰黑矿石拨到脚下阴影处。指尖触碰到矿石的瞬间，墨石的震颤陡然清晰！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清冷锋锐与沉厚铜魄的气息穿透厚重杂质，被墨石精准捕获！
好东西！ 萧默眼底寒芒一闪即逝。他迅速将矿石踢进旁边一堆刚清理出来、尚有余温的炉灰渣中掩盖。
……
深夜。石屋如冰窟。
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鬼影。萧默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面前摊着那块从器坊带回的灰黑星斑铜矿石。
矿石在灯光下毫不起眼，灰败的表面布满暗红锈斑，几点银蓝星斑黯淡得如同垂死萤火。但萧默指尖轻轻拂过石面，墨石立刻传来清晰的震颤共鸣！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清冷锋锐与沉厚铜魄的气息，透过厚重的杂质外壳，如同被封存的剑意般透出！
他深吸一口气，将灰黑矿石拿起，缓缓贴向怀中墨石。
嗡——！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带着渴望的吸力瞬间从墨石深处传来！如同沉睡的巨兽嗅到了珍馐！灰黑矿石表层那些灰败的石皮和黯淡的星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黯淡！仿佛其内部某种支撑结构被悄然抽离！一层极其细微的灰色粉尘从矿石表面簌簌剥落！
萧默眼神锐利如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墨石如同一个无形的熔炉，正贪婪地汲取着矿石深处那精纯的星辰之力与铜魄精华！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沉厚大地气息的暖流，从墨石中反哺而出，悄然滋养着他因白日劳作而疲惫枯竭的经脉！
这一次，他尝试主动引导！丹田内那缕融合了金铁锋芒的赤金灵力缓缓运转，引动墨石冰流，如同无形的刻刀，精准地“雕琢”着那股被吞噬的星辰铜魄精华！并非完全被动吸收，而是尝试着将其引导、压缩、凝聚！
滋……
识海中仿佛响起微不可察的凝练之音！
矿石表层剥落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一丝！那几点黯淡的星斑深处，一丝微弱的银蓝光芒被强行凝聚、点亮！
一夜过去。
晨曦微露。
萧默掌心那块灰黑矿石己模样大变！体积缩小了近三分之一，质地变得均匀、致密、沉重！灰败之色褪尽，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暗青色金属光泽！表面那几点原本黯淡的星斑，此刻清晰、凝练、如同镶嵌在青铜夜幕上的冰冷星辰！一股精纯凝练、远比之前纯粹坚韧的星辰铜魄之气扑面而来！
星斑铜锭！ 品质远超普通铜精！蕴含的星辰之力与铜魄精纯凝练，足以作为炼制低阶阵盘的核心辅材！
成了！墨石淬炼，精进可控！
他眼中精光爆闪，迅速将这块焕发新生的星斑铜锭用最不起眼的灰褐色陈年油布层层包裹，塞入怀中。目光扫过石屋角落——那里静静躺着另外两块矿石：一块是淬炼过的赤铜精胚（暗红近紫），一块是地火精铁锭（通体暗红，隐有微光）。以及一块新发现的、墨石同样有过微弱感应的“黑纹铁”废料（通体黝黑，夹杂着银色细密纹路）。
目标——韩林！
……
药园深处，蚀骨草田垄的毒瘴浓得化不开。柳芸佝偻在垄沟，单薄的粗麻罩袍被汗水与毒液浸透，的小臂上新增了几道泛着淡绿的划痕。她警惕地扫视西周，确认无人，迅速将一个小巧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纸团塞进一株蚀骨草肥厚叶片的夹缝深处。纸团上，用炭笔草草勾勒着器坊学徒韩林惯常出没的几个偏僻角落和时间。
萧默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取走纸团。展开，目光锐利如刀，瞬间记下所有信息。
……
器坊后山，废弃的淬火池旁。巨大的黑色玄武岩被地火常年炙烤，布满龟裂。一个瘦削的身影蜷缩在岩石背阴处，正用一柄边缘崩缺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在半块残破的龟甲上刻画着繁复的纹路。他面容清癯，嘴唇紧抿，眼神专注而疲惫，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郁。正是韩林。
萧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岩石另一侧，如同从阴影中凝结。
韩林猛地抬头，眼中瞬间闪过警惕与惊愕！手下刻刀一滑，差点划破指尖！
“谁？！”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萧默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块用破布包裹、棱角分明的硬物——正是那块淬炼过的赤铜精胚。他掀开布角一角，暗红近紫、质地均匀致密的金属光泽在昏暗光线下流淌而出。
韩林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如同磁石遇铁！他炼器学徒的眼力绝非寻常杂役可比！这赤铜精胚的纯度、质地……远超他平日能接触到的边角料！甚至比一些正式学徒练手的材料还要好！
“哪来的？”韩林声音依旧干涩，但眼中的警惕己被强烈的渴望取代。
“废料堆深处，运气。”萧默声音嘶哑低沉，“换灵石，或者……你用得上的东西。”
韩林喉结滚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着刻刀柄。“品质……不错。你想换多少？”
“三块下品灵石。”萧默报出价格。这价格在黑市偏低，但胜在安全。
韩林眼中精光一闪！这价格远低于市价！“你有多少？”
萧默沉默片刻，从怀中又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那块地火精铁锭。暗红的铁锭在光线下隐有微光，精纯的地火气与金铁之气隐隐透出。
韩林呼吸一窒！又是一块好料！他强压激动，枯瘦的手指在刻刀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似乎在权衡。“两块赤铜精胚，一块地火铁锭……品质尚可。我最多出……七块下品灵石。”他报出一个依旧偏低但勉强合理的价格。
萧默眼神冰寒，缓缓摇头。他伸出三根手指：“十块。或者……”他目光扫过韩林手中那块刻画了一半的龟甲，“帮我处理点东西，抵价。”
韩林眉头紧锁，眼中挣扎更甚。十块灵石对他而言不是小数目，但这两块材料……对他突破炼器瓶颈至关重要！他犹豫片刻，咬牙道：“什么‘东西’？先说清楚！”
萧默从怀中摸出那块新发现的“黑纹铁”废料，通体黝黑，夹杂着黯淡的银色细纹。“这块黑纹铁，杂质太多。帮我……‘精炼’一下。提纯杂质，凝练铁精。你能做到，抵三块灵石。”
韩林接过黑纹铁废料，入手粗糙沉重。他仔细，感受着驳杂的质地和微弱的铁精之气，眉头紧锁。“精炼？需要地火室和专用工具！我只是学徒，没资格单独使用地火室！而且这废料……杂质缠结，精炼耗时耗力，成功率不高！”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觉得萧默在刁难。
“不需要地火室。”萧默声音平静无波，“用你的刻刀和锤子，冷锻。剔除杂质，保留铁精。能提纯多少，算多少。抵两块灵石。”
韩林愣住了。冷锻精炼？用最原始的手工方法剔除黑纹铁这种坚硬矿石的杂质？这简首是天方夜谭！耗时耗力不说，效果微乎其微！这小子是疯子还是故意消遣他？
他看着萧默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又看了看手中那块暗红近紫的赤铜精胚和地火铁锭，巨大的诱惑最终压倒了疑虑。“……好！我试试！但丑话说在前头，效果如何，我不保证！抵两块灵石！剩下的八块，灵石现付！”
“成交。”萧默点头，将赤铜精胚和地火铁锭推给韩林，自己则拿起那块黑纹铁废料，转身消失在岩石阴影中。
韩林看着手中两块沉甸甸、品质上佳的金属胚料，又看看萧默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安。这小子……太古怪了！
……
石屋内。
萧默盘膝而坐，掌心托着那块黝黑粗糙的黑纹铁废料。墨石紧贴胸前，沉冷如渊。
他并未指望韩林能用手工冷锻提纯多少。这只是一个试探，一个借口。真正的手段，依旧是墨石！
他凝神，将黑纹铁废料紧贴墨石位置。这一次，他尝试更大胆的引导！丹田赤金灵力缓缓注入墨石，引动那股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刻刀，主动“切割”向矿石深处驳杂的脉络！
嗡——！
墨石震颤！吸力爆发！
但这一次，吸力不再是无差别吞噬！在萧默意志的引导下，如同精准的手术刀，优先剥离、吞噬那些与铁精本源纠缠最深的顽固杂质！矿石表层那些灰败的石屑和黯淡的银纹迅速剥落！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同时，萧默强忍着精神力急速消耗的眩晕感，引导墨石反哺的地脉精气，如同无形的锻锤，配合着吸力，在矿石内部进行着微型的“冷锻”！将剥离杂质后相对纯净的铁精强行挤压、凝聚！
一夜过去。
当晨曦再次挤入窗缝，萧默掌心己是一块缩小了近一半、通体黝黑发亮、银色纹路变得清晰连贯、散发着精纯凝练铁精之气的——黑纹铁精锭！品质远超普通黑纹铁，接近“铁精”范畴！
成了！墨石淬炼，配合意志引导，效果倍增！
他眼中精光闪烁，疲惫却带着一丝兴奋。这块铁精锭，便是下次交易的敲门砖！
……
废弃淬火池旁。
韩林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将一块仅有拳头大小、表面布满锤痕、颜色比之前略深一丝、但依旧驳杂不堪的黑纹铁块递给萧默，脸上带着疲惫与一丝羞恼：“……只能做到这样了！冷锻太难！杂质去不掉多少！最多值半块灵石！”
萧默接过铁块，入手依旧粗糙，但能感觉到质地比之前稍密实了一丝。韩林确实尽力了。他面无表情，将铁块收起，然后，在韩林惊愕的目光中，掏出了那块通体黝黑发亮、银纹清晰、散发着精纯铁精之气的黑纹铁精锭！
“这……这是？！”韩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一把抢过铁精锭，枯瘦的手指颤抖着那光滑冰冷的表面，感受着那凝练精纯的铁精之气！“不可能！这……这绝不是那块废料能锻出来的！你……你从哪里弄来的？！”
“运气。”萧默声音依旧嘶哑，“另一块废料里找到的。换灵石，或者……继续帮我‘处理’东西。”他目光扫过韩林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旧皮囊，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着些刻刀、量具等工具。
韩林死死攥着那块黑纹铁精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眼中充满了震撼、贪婪与更深的困惑。他看着萧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仿佛在看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团。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这块铁精锭，我出五块灵石！下次……下次带东西来！老地方！”
交易达成！一条新的、更隐蔽的资源渠道，悄然打通！
……
鬼鼠巷深处，腐臭的积水混合着垃圾的馊味令人作呕。
刀疤刘三角眼中闪烁着阴冷的毒光，枯爪般的手指死死掐着一个瘦小杂役的脖子，将其抵在冰冷的石壁上。
“说！上次那个背着药篓的贱婢！往哪边去了？！”他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瘦小杂役脸色紫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惊恐地指向巷子深处一条更加狭窄、堆满腐烂垃圾的岔路。
刀疤刘冷哼一声，如同丢开破麻袋般将杂役掼在地上。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污秽的巷道，如同猎犬般搜寻着任何蛛丝马迹。
“跑？老子看你能跑到哪个耗子洞里！”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赵莽师兄要的人……还有那小子手里的东西……一个都别想跑！”
暗影深处，危机如同毒藤，悄然缠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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