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草田垄的毒瘴浓得化不开,如同凝固的墨绿色脓液。柳芸佝偻在垄沟深处,粗麻罩袍被毒刺勾出更多破洞,的小臂皮肤上,几道新鲜的划痕渗出淡绿色的毒液,带来阵阵钻心的麻痒。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力气将药锄楔入一株“鬼枯藤”虬结的根须深处。每一次撬动,都牵动着后腰那道被钱婆子藤鞭抽裂的旧伤,火辣辣的痛楚如同跗骨之蛆。
她不敢停。昨夜石屋方向隐约传来的沉闷爆响与刺骨金铁锐鸣,如同冰冷的针,整夜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萧默又在搏命!那块染血的《符文初解》……还能撑多久? 书页的脆弱感如同她此刻的处境,随时会在下一次毒瘴的侵蚀或钱婆子的刁难中化为齑粉。
目光扫过垄边几株叶片边缘泛起暗金、如同淬毒匕首的“金线腐骨草”。这是赵莽点名要的“练功辅材”,剧毒无比。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恐惧与一丝隐秘的决绝,指尖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破布囊上划过——里面藏着几株昨日冒险从废弃药渣堆深处翻出的、品相尚可的“冷泉草”和“赤阳果”根须。这是炼制最基础“回气散”的主材,虽非灵药,却蕴含微薄温和的药性,或许……能助他疗伤?
……
石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铁锈混合的腥气。萧默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背脊紧贴墙壁,每一次深长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闷痛。胸前那道被废铁砧反噬劈开的暗金裂痕边缘,血肉艰难地蠕动着,新生的肉芽在墨石反哺的金铁精气滋养下顽强地交织,却依旧狰狞可怖。经脉深处,无数细微的裂痕虽被强行粘合,但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如同在布满冰裂纹的琉璃管道中强行泵入滚烫的岩浆,带来灼烧与割裂的双重煎熬。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株沾着新鲜泥土、叶片肥厚微带霜痕的“冷泉草”,以及几块表皮粗糙、透着微弱暖意的“赤阳果”根块。这是柳芸清晨时分,如同受惊的狸猫般溜进来,匆匆塞入他手中,又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馈赠”。草药上还残留着她指尖冰冷的汗渍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药园毒瘴的腥甜。
丹药!这是他唯一的生路!《引气诀》的粗劣与经脉的残损,让他无法高效吸收天地灵气疗伤。唯有丹药蕴含的精纯药力,方能滋养这千疮百孔的躯壳!但百艺堂丹道课程所需的贡献点如同天堑,租赁地火室更是奢望。他只能靠自己!靠这具残躯,靠这块神秘的石碑,靠柳芸搏命送来的这点微末药材!
没有丹炉!没有地火!甚至没有像样的药杵药碾!
他只有墙角捡来的半片破陶罐,一堆捡来的碎石头,还有……怀中这块冰冷死寂的石碑!
目光落在破陶罐和碎石上。一个疯狂而简陋的计划在冰封的识海中成型——以石为炉!引墨石为火!
他抓起一块边缘相对平整的黑色玄武岩,用那柄卷刃的破匕首,在石面中央死命凿刻!火星西溅!石屑纷飞!虎口崩裂的伤口再次渗血!但他眼神如铁,硬生生在坚硬的石面上凿出一个浅坑!权作“药臼”!
冷泉草被粗暴地塞入石臼!赤阳果根块被匕首剁碎投入!没有精细处理,没有君臣佐使的配伍,只有最原始的混合!
他抓起一块棱角尖锐的花岗岩,权作“药杵”!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臼中药泥!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石屋内回荡!劣质的草药纤维在巨力下被碾碎、挤压!草汁混合着根块浆液渗出,散发出混杂着清寒与燥热的怪异药气!
每一次砸落,都牵动全身伤口!背后鞭痂崩裂!胸前暗金裂痕如同被撕扯!经脉深处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毫不停歇!如同打铁般疯狂捶打!将所有的痛楚、焦灼、不甘尽数倾注于这原始的碾压之中!
药泥在石臼中渐渐混合成粘稠的、颜色浑浊的浆糊!药气愈发浓烈刺鼻!
是时候了!
萧默猛地停下动作!喘息如牛!他双手捧起那破陶罐的残片,小心翼翼地将石臼中那团散发着混乱药气的粘稠药糊刮入罐中!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近乎自杀的举动!
双手死死捧住陶罐!将其紧紧按在胸前——紧贴在那道狰狞的暗金裂痕之上!更紧贴怀中的墨石碑!
以身为炉!引墨石淬药!
他闭上双眼!识海深处,墨石冰镜高悬!冰镜澄澈的镜面死死锁定陶罐中那团混乱的药浆!丹田内那缕凝练如汞、蕴含着一丝暗金锋芒的赤金灵力被疯狂催动!顺着手臂经脉,如同烧红的铁水,悍然灌入紧贴胸腹的陶罐!
嗡——!
紧贴胸口的墨石猛地一震!一股冰冷沉凝的吸力瞬间爆发!并非针对萧默灌入的灵力,而是精准地锁定了陶罐药浆深处——那几缕最为精纯、尚未被蛮力彻底破坏的“冷泉草”寒髓与“赤阳果”阳精!
药浆剧烈翻腾!如同被投入无形的漩涡!冰寒与燥热两股微弱的药性精华被强行从混乱的浆液中剥离、撕扯!顺着墨石的吸力,疯狂涌向紧贴陶罐的萧默胸膛!更确切地说,是涌向他怀中那块冰冷的石碑!
“呃啊——!”
萧默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吼!身体剧烈颤抖!
那两股被强行剥离的药性精华,如同烧红的钢针与冰寒的毒锥,混合着狂暴的吸力,狠狠刺入他胸前那道尚未愈合的暗金裂痕!剧痛!冰火两重天的极致酷刑!裂痕边缘新生的肉芽瞬间焦黑又覆上寒霜!经脉如同被两根属性截然相反的烙铁同时贯穿、搅动!
墨石!在吞噬药性精华!
但就在这非人的痛楚中!萧默识海冰镜死死映照!丹田灵力不顾一切地疯狂运转!强行引导着那两股被墨石吸力裹挟、即将被石碑吞噬的药性精华洪流,在灌入胸膛裂口的瞬间——猛地一个折转!不再任由其被墨石吞噬,而是以裂口为“炉口”,以残损经脉为“火道”,以自身意志为“炉盖”,将其强行导向丹田气海的方向!
以身为炉!截留药魄!
这是赌博!赌墨石吞噬药性精华前那刹那的间隙!赌自己残躯经脉能承受这狂暴药魄的瞬间冲击!更赌那点被截留的药魄能滋养丹田!
轰!
两股精纯却狂暴的药魄洪流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萧默残损的经脉中左冲右突!冰魄冻结血脉!阳精灼烧经络!所过之处,经脉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瞬间扩大!鲜血混合着冰渣与焦糊的碎肉从胸前裂口疯狂涌出!
剧痛几乎摧毁神智!但萧默双目赤红如血!墨石冰镜在识海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寒光辉!强行镇压所有混乱与痛楚!丹田内那缕赤金灵力如同磁石,死死牵引着那两股狂暴药魄的流向!
冲!冲过去!
只要一丝!一丝药魄能汇入丹田!
药魄洪流在冰镜引导与灵力牵引下,如同狂暴的熔岩流,狠狠撞向丹田气海外围的壁垒!
砰!咔嚓!
丹田壁垒发出碎裂般的哀鸣!本就布满裂痕的屏障瞬间被撕开数道更大的口子!狂暴的药魄混合着溃散的灵力疯狂涌入枯竭的丹田!
“噗——!”
萧默狂喷鲜血!身体如遭重锤猛击,向后重重撞在石壁上!陶罐脱手飞出,摔在地上,粘稠的药浆混合着他的鲜血溅了一地!
丹田如同被投入冰火炼狱!冰魄冻结气海!阳精焚烧灵力!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狭窄的空间内疯狂冲突、湮灭!带来毁灭性的撕裂感!
失败了?!
就在绝望升腾的刹那!
嗡……
怀中墨石再次传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暖流!这股暖流并非地脉精气,而是蕴含着一种奇异的、中正平和的勃勃生机!如同被提纯、炼化后的……药力本源!
是它!墨石吞噬了那两股药性精华后,竟将其狂暴冲突的属性磨灭、提纯、反哺出最精纯的生命精气!
这股精纯药力暖流瞬间注入濒临崩溃的丹田!如同甘霖洒入焦土!疯狂冲突湮灭的冰魄与阳精残力在这股中正生机的调和下,如同被驯服的烈马,冲突骤减!更有一部分被这精纯药力强行融合、引导,缓缓融入那缕即将溃散的赤金灵力之中!
丹田剧痛稍缓!那缕赤金灵力如同风中残烛被注入灯油,非但未曾熄灭,反而在精纯药力的滋养下,壮大凝实了一丝!核心深处那点暗金锋芒,也似乎更加内敛坚韧!
胸前那道狰狞的裂痕,在精纯药力暖流的冲刷下,焦黑与寒霜褪去,新生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交织!虽依旧狰狞,但深处肆虐的破坏性能量被抚平了大半!
成了! 以身为炉,引墨石淬药,截留药魄,反哺生机!一条染血的丹途,在毁灭的边缘被强行踏出!
代价是经脉裂痕的加剧,丹田壁垒的创伤,以及一地狼藉的失败药渣。
萧默瘫在血泊与药浆中,剧烈喘息。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指尖沾染着粘稠的药糊和自己的鲜血,但一缕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正从丹田深处缓缓弥散开来,滋养着残破的躯壳。
他挣扎着坐起,目光落在地上那滩混合着鲜血的失败药浆。浑浊的浆液中,几点未被完全碾碎的冷泉草叶脉和赤阳果纤维清晰可见。
浪费了…… 柳芸搏命送来的药材,大半药力被墨石吞噬,小半在冲突中湮灭,最终滋养他的,十不存一。
必须更精准!更高效!墨石吞噬前的间隙太短!必须在其吞噬的刹那,将药性精华引导至丹田,减少在经脉中的冲突损耗!
他眼神冰寒,再次抓过石臼和药杵。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捶打,而是将剩余的冷泉草和赤阳果根块分开摆放。
识海冰镜高悬!墨石冰冷的意志沉入冰镜,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眼前的药材。
冷泉草肥厚的叶片在冰镜下纤毫毕现!叶片深处,几缕如同冰丝般、散发着微弱寒气的脉络被精准标注!那是“寒髓”所在!
赤阳果根块粗糙的表皮下,几点如同熔岩凝结的暗红色斑块被点亮!那是“阳精”凝聚之处!
精准剥离!
萧默拿起冷泉草,指尖灌注一丝微弱的赤金灵力,凝聚于指尖,化作无形的刻刀!循着冰镜指引,小心翼翼地避开叶片主脉,精准地刺入那几缕蕴含“寒髓”的细微脉络节点!
滋…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指尖灵力如同烧红的针尖,精准地“烫”断了寒髓脉络与周围叶肉的联系!一股极其精纯、冰寒刺骨的淡蓝色药气瞬间从断口处逸散而出!
几乎在同时!
怀中墨石传来熟悉的吸力!目标首指那逸散的寒髓药气!
就是现在!
萧默眼神一厉!那缕切断脉络的指尖灵力猛地回卷!如同灵蛇缠缚!将逸散的寒髓药气死死锁住!同时丹田灵力疯狂运转,在墨石吸力将其彻底吞噬前,强行将其拖拽向胸前裂口,导向丹田!
寒髓药气如同冰线,顺着手臂经脉刺入!冰寒刺骨!但路径精准!损耗大减!虽仍有冰寒侵蚀,却在可控范围!
他毫不停歇!如法炮制!指尖灵力刺向赤阳果根块的阳精凝聚点!
噗!
一股灼热的赤红色药气喷涌而出!
墨石吸力再至!
萧默指尖灵力回卷锁拿!拖拽!导向丹田!
赤红药气入体!如同岩浆灌脉!灼痛焚身!
两股精纯却狂暴的药气几乎同时被强行导入丹田气海!
轰!
冰火再次冲撞!丹田壁垒剧震!但这一次,冲突被限制在更小的范围!更少的药气在经脉中损耗湮灭!
墨石磅礴精纯的药力反哺紧随而至!瞬间调和、滋养!
丹田内赤金灵力再次壮大!胸前裂痕愈合速度加快!
萧默喘息着,感受着丹田内那缕明显壮大了几分的灵力,以及胸前伤口传来的麻痒。眼中冰寒深处,一点微光燃起。
他再次看向地上剩余的药材。这一次,他不再分开处理,而是将冷泉草与赤阳果残料一同放入石臼。
药杵高举!落下!
砰!
药汁飞溅!
但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狂暴!每一次砸落,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药杵落点精准地碾在冰镜标注的寒髓与阳精节点之上!将其粗暴地碾碎、混合!
同时!在药杵砸落、药性精华被强行挤压释放的瞬间!他丹田灵力与墨石冰镜的感应催发到极致!在墨石吸力诞生的万分之一刹那!以自身为引!强行将逸散的混合药气拖入胸膛裂口!导入丹田!
砰!砰!砰!
沉闷的捶打声如同战鼓!
每一次砸落!都伴随着一次精微的“药魄截留”!
每一次导入!丹田都如同被微型的冰火炼狱冲击!剧痛!但灵力却在精纯药力的反哺下,一丝丝、顽强地壮大!胸前伤口的愈合速度,肉眼可见地提升!
石臼中的药糊越来越少,颜色却愈发浑浊黯淡,精华尽失。
萧默的脸色苍白如纸,汗如雨下,身体因剧痛和灵力消耗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孤星。
当最后一点药糊被刮入陶罐,按在胸前完成最后一次“淬炼”后。萧默缓缓松开手,陶罐“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只余一滩毫无灵性的药渣。
他盘膝而坐,内视丹田。
那缕赤金灵力,己从发丝粗细壮大至小指般凝实!核心深处那点暗金锋芒内敛如藏锋古剑!胸前那道恐怖的裂痕,表面虽依旧狰狞,但深处筋肉己然重新接续,只余一道深红色的疤痕!经脉中无数细微裂痕被精纯药力反复冲刷滋养,虽未痊愈,却明显坚韧了许多!
以身为炉!引石淬药!截魄反哺!
这条绝路,被他用命趟出了一线微光!
窗外,夜色渐深。
药园深处,柳芸蜷缩在潮湿阴冷的窝棚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本《符文初解》。书页的霉味混合着身上的毒草气息,挥之不去。她听着窝棚外呼啸而过的、夹杂着钱婆子隐约咒骂的夜风,手指无意识地着书页边缘。
突然,她指尖的动作猛地一顿!
借着窝棚缝隙透入的惨淡月光,她惊恐地发现——手中这本破书的封面内侧,那层支撑书脊的暗黄色骨板边缘……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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