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角落的油灯焰心不安跳动,将墙上佝偻的身影拉扯得扭曲变形。萧默盘膝坐在冰冷石床上,赤裸的上身遍布着暗紫与青黑交错的狰狞痂壳——那是兔王毒牙撕裂的旧伤与新近崩裂的鞭痕。每一次深长的呼吸都牵扯着皮肉深处针扎般的麻痒与灼痛,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新生的血肉。
他摊开左手掌心。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暗红近紫、质地均匀细腻、如同凝固岩浆般的赤铜精静静躺在那里。这是昨日在器坊废料堆深处,凭借墨石异动指引寻获、又经石碑一夜提纯的意外之获。矿石表面温润,触手却传来一股极其精纯、灼热锋锐的火金之气,如同被封存的熔岩核心。
丹田深处那缕微弱的炼气灵力在这股精纯气息的刺激下,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不安分地躁动起来。但更强烈的悸动,却来自怀中紧贴的墨石——一股冰冷沉凝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磁石,牢牢牵引着掌心赤铜精深处那点跃动的火金精魄!
嗡……
墨石微不可察地震颤了一下。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瞬间爆发!
赤铜精表面那层温润的光泽如同被无形之手拂过,骤然黯淡了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到极致的灼热金气,如同被剥离的魂髓,无声无息地没入墨石深处!
紧接着!
一股远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厚、带着大地脉动般温润气息的暖流,如同回流的潮汐,自墨石深处汩汩反哺而出!瞬间注入萧默枯竭撕裂的经脉!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间挤出。
这股反哺的地脉精气远比提纯废矿时精纯浑厚!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干涸龟裂的河床!灼痛!撕裂!但紧随其后的,是经脉壁垒被强行冲刷、拓宽的细微麻痒感!丹田那缕微尘般的赤金灵力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吞噬着这股精纯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了一丝!更让萧默心神剧震的是——背上那几处最深、被兔王毒液侵蚀得近乎僵死的鞭伤硬痂深处,竟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麻痒!如同无数新生的肉芽在剧毒与死肉的废墟中,被这股精纯地气强行催发,艰难地探出头颅!
墨石反哺!滋养伤体!
这发现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攥紧赤铜精,感受着墨石持续而稳定的吸摄与反哺,眼中寒芒爆闪!这石碑不仅能提纯废料,更能吞噬灵材精华,反哺精纯地脉精气疗伤炼体!这简首是绝境中的通天之梯!
但狂喜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赤铜精何其珍贵?以他记名弟子的身份,获取一块都需天大机缘!更遑论源源不断?必须找到替代品!更廉价、更易得、蕴含特殊能量的“废料”!
就在此时,油灯昏黄的光晕扫过墙角一堆杂物——几块沾满泥污的妖兽碎骨、几片黯淡无光的鳞甲、还有……一张被随意丢弃、边缘焦黑卷曲、朱砂符文断裂模糊的……废符!
那是前些日子清理战场时,从一个被毒牙兔撕碎的符堂弟子残骸旁捡到的。符纸材质低劣,符文线条断裂扭曲,灵气散逸殆尽,如同被踩踏过无数次的枯叶。
萧默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断裂的符文残痕上!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狂暴余烬般的灼热波动,如同风中残烛,从那断裂的符头处顽强地逸散出来!
火球符的残灵! 虽微弱如尘,却真实存在!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符!也是“材”!蕴含灵力走向的“材”!墨石能否……?
他毫不犹豫,抓起那张残破废符,缓缓贴向怀中墨石!
嗡——!
墨石猛地一震!幅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指向性的吸力悍然爆发!目标并非符纸本身,而是精准锁定在那断裂符头处、顽强闪烁的最后一缕狂暴火灵余烬!
“滋啦!”
残符上断裂的朱砂线条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芒!仿佛回光返照!紧接着,那缕红芒如同被无形巨口鲸吞,瞬间黯淡、熄灭!整张符纸彻底失去最后一丝灵性,化作真正的死灰!
与此同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狂暴灼热气息的暖流,混合着墨石反哺的沉厚地气,瞬间涌入萧默经脉!这暖流虽弱,却蕴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如同爆裂火星般的躁动意志!与他体内沉稳的地脉精气剧烈冲突!经脉瞬间如同被细小的火针攒刺!
剧痛!但萧默眼中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成了!墨石能吸符力残烬!
他强忍着经脉内冰火交煎的刺痛,猛地扑向墙角那堆杂物!双手疯狂翻找!更多废弃的符纸残片、断裂的符笔、甚至沾染着干涸朱砂的碎石……但凡沾染一丝符道气息的“垃圾”,都被他搜集出来!
油灯下,他如同着魔的疯子,将一张张灵气尽失、符文残缺的废符残片紧贴墨石!
嗡!嗡!嗡!
墨石持续震颤!每一次震动,都贪婪地吞噬掉废符上最后一点不甘沉寂的符力残烬!反哺出的暖流或灼热、或冰寒、或锋锐、或沉滞……属性各异,却都精纯凝练!这些驳杂的符力残能冲入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却又被墨石反哺的地脉精气强行中和、碾磨、吸收!
丹田气旋在这狂暴的“进补”下疯狂旋转!赤金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背上伤处的麻痒感愈发强烈!甚至有几片较小的痂壳在剧烈的气血冲刷下,悄然剥落,露出底下的新肉!
代价是经脉如同被千刀万剐!识海因过度催动墨石感应而阵阵抽痛!但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堆迅速失去最后灵性、彻底化作凡尘废纸的符箓残骸!
不够!远远不够!
这点残烬,杯水车薪!
他猛地停手,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油灯旁——那里静静躺着几刀粗糙发黄、边缘毛躁的低劣符纸,一盒颜色暗沉、混杂着石粉砂砾的劣等朱砂,还有一支笔尖开叉、笔杆裂纹的秃头符笔。这是他用仅剩的贡献点,从外门坊市最角落的破烂摊上换来的最下等制符材料。
“画!”一个嘶哑的声音在石屋中响起,如同砂轮刮过锈铁。
他铺开一张粗糙符纸。劣质黄麻纤维的毛刺硌着指尖。沾水化开朱砂,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刺鼻的金属腥气,毫无灵韵。他拿起那支秃头符笔,笔尖开叉如扫帚,毫毛僵硬。
没有传承。没有指点。只有一张捡来的、符文断裂的废火球符残片作为参考。
他闭上眼,深深吸气。识海中,墨石那股冰冷沉凝的意志被强行引动,如同一面澄澈的冰镜,映照出那张废符残片上断裂扭曲的符文轨迹。丹田灵力缓缓注入僵硬的笔尖,试图赋予死物一丝灵性。
落笔!
嗤啦——!
笔尖刚触及符纸,劣质朱砂瞬间晕开一团污浊的红斑!灵力如同脱缰野马,在粗糙的纸纤维间左冲右突!符纸一角猛地焦黑卷曲!一股灼热的乱流逆冲笔杆,狠狠扎入萧默指端经脉!
“呃!”他闷哼一声,手臂剧颤!笔尖在符纸上拖出一道歪斜丑陋、毫无灵韵可言的污红痕迹!第一张符纸,废!
他面无表情,扯开废符,铺上第二张。
落笔!
灵力稍加控制,笔尖划过,朱砂线条依旧滞涩扭曲,如同醉汉涂鸦。符文结构尚未勾勒小半,灵力再次失控,符纸中央“噗”地燃起一朵微小的火苗,瞬间化作飞灰!第二张,废!
第三张…第西张…第五张……
失败!失败!失败!
符纸或自燃、或龟裂、或灵力乱流反噬经脉!劣质材料如同叛逆的劣马,根本承载不住灵力运转!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经脉针扎般的刺痛和灵力微弱的损耗!油灯下的身影如同不知疲倦的傀儡,重复着注定失败的挥毫。汗水浸透后背,混合着伤痂崩裂渗出的血水,在石床上洇开暗红的湿痕。
当第十张符纸再次在笔尖下化作焦黑的灰烬时,萧默猛地将秃笔掼在石床上!笔杆“咔嚓”一声裂开!他双手死死抠入冰冷坚硬的石面,指节因用力而惨白,手背上青筋如怒龙盘绕!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是灵力反噬的剧痛与无数次失败积累的狂暴戾气在冲撞!
丹田灵力躁动如沸!经脉壁垒在反复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识海因过度集中而阵阵眩晕!就在失控边缘——
嗡……
怀中墨石传来一股冰泉般的沉静气息,瞬间浇灭沸腾的戾火,抚平躁动的灵力与撕裂的识海。
萧默剧烈喘息着,缓缓松开抠入石面的手指,指尖留下几道带血的凹痕。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看向墙角那堆彻底失去灵性的废符残骸,又看向石床上散落的焦黑符灰。
为什么?
墨石能吸符力残烬,为何不能助他引灵成符?
是材料太劣?是灵力太弱?还是……他根本不懂符道真意?
他缓缓捡起那张仅存的废火球符残片。断裂的符文在昏黄灯下如同鬼画符。他闭上眼,再次引动墨石冰镜般的意志,沉入识海。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临摹”那断裂扭曲的线条。而是将全部心神,凝聚在符文断裂处——那一点顽强逸散、最终被墨石吞噬的狂暴火灵余烬之上!
溯源!追本!
墨石的冰冷意志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将那缕被吞噬的火灵余烬在识海中强行“复刻”、“放大”!不再是模糊的符文线条,而是那缕残烬深处蕴含的、最原始、最本源的灵力奔涌轨迹!狂暴!无序!却又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毁灭意志!
这轨迹,与他体内那缕因修炼《引气诀》而诞生的、相对平和中正的灵力截然不同!更与他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爆发出的、蛮横凶戾的气血之力隐隐呼应!
符,非画形,乃引意!以己身之意,引天地之力!
一个明悟如同惊雷炸响!
他猛地睁开眼!抓起那支裂开的秃笔!不顾笔尖开叉,饱蘸暗红腥臭的劣质朱砂!
落笔!
不再追求符文的“形似”!而是将全部意志、连同丹田中那缕躁动的赤金灵力、更引动一丝搏命时淬炼出的凶戾气血——悍然灌注笔尖!
笔落符纸!
“嗤——!”
劣质符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朱砂线条不再是涂鸦,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犁过大地!狂暴的灵力混合着凶戾的气血,在粗糙的纸面上疯狂冲撞!笔尖开叉的毫毛在狂暴力量下崩断飞溅!符纸边缘瞬间焦黑卷曲!
萧默双目赤红!手臂肌肉贲张如铁!死死压住笔杆!任由狂暴的力量在符纸狭小的空间内左冲右突!他不再试图“控制”,而是如同驾驭烈马,以自身意志为缰绳,强行引导这股混乱狂暴的力量,朝着记忆中那缕火灵残烬的奔涌轨迹——冲撞!
轰!
符纸中央猛地爆开一团拳头大小的赤红火光!火光极不稳定,疯狂扭曲跳动,散发出灼热的气浪!狂暴的灵力乱流如同失控的洪峰,瞬间反噬!
“噗——!”萧默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喷在符纸上!血水混合着朱砂,瞬间被火光蒸发!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但他死死咬牙!握着笔杆的手稳如磐石!墨石的冰凉意志死死护住心脉识海!
引导!必须引导!
他强忍剧痛,识海中疯狂观想那缕火灵残烬最后的爆裂轨迹!笔尖带着残存的意志与力量,在符纸即将彻底焚毁的刹那,于狂暴火光的核心处——狠狠一点!
嗡……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鸣!
那团疯狂跳动的赤红火光骤然一滞!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扼住咽喉!狂暴的灵力乱流被强行压缩、收束!火光迅速黯淡、凝固!最终化作一道歪歪扭扭、如同小儿涂鸦般、却隐隐透着一丝灼热气息的……残缺符文!烙印在焦黑卷曲的符纸中央!
符纸边缘仍在冒着青烟,焦黑一片。中央那道符文丑陋不堪,朱砂线条粗细不均,多处断裂,灵力波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它没有自毁!没有化作飞灰!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带着爆裂余韵的火灵气息,被强行锁在了那丑陋的符纹之中!
成了!
一张真正的、由他亲手绘制的、蕴含微弱火灵之力的——废符!
萧默缓缓松开笔杆。裂开的笔杆沾满了他手心的汗水与血渍。他低头看着石床上那张焦黑丑陋、却顽强留存一丝火灵的符纸,又看了看自己因灵力反噬而微微颤抖、虎口再次崩裂渗血的手。
没有狂喜。没有激动。
只有一片冰封的深潭,潭底沉淀着搏命后的疲惫与一丝……了然。
他伸出染血的手指,轻轻拂过符纸上那道丑陋的残符。指尖传来微弱的灼热感,如同触摸一块尚未冷却的炉渣。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石屋内,油灯将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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