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草田垄间弥漫着凝固般的死寂。浓烈的腥甜混合着腐烂气息化作粘稠瘴雾，压在柳芸单薄的肩头。她蜷缩在墨绿锯齿毒草深处，厚麻罩袍被蚀出星点焦洞，蒙面粗布被冷汗与毒气浸透，每一次喘息都扯得咽喉如刀割。枯瘦的手紧握长柄药锄，却抖得如同风中秋叶——不是恐惧草，是恐惧垄边那两株叶片泛起暗金斑纹的成熟毒株！那里腐骨蚁群如同流动的磷火，甲壳幽绿，蛰伏在根茎间隙。
“贱蹄子！昨日清理的鬼藤又冒了头！”刀疤脸的钱婆子叉腰立在田埂，枯指戳向毒草深处，声音刮骨锥心，“定是你偷懒没除根！午时前不铲净，今日饭食喂猪！”
柳芸眼眶刹那盈泪，又死死憋住。她盯着钱婆子脚下——那双簇新的厚底皮靴，边缘沾着几点新鲜的湿泥。昨夜暴雨，垄沟深处泥泞如浆，若真除过根……岂会不留痕迹？ 是刁难！是赵莽指使的软刀子！
她狠咬舌尖，剧痛压下眩晕，药锄颤巍巍探向毒草根部纠缠的灰败藤蔓。锄尖触到藤结的刹那——
“嗖！嗖嗖！”
数道幽绿磷光如同死魂灵般自草根暴射而出！腐骨蚁！它们被异动激怒，竟凌空扑向柳芸面门！毒颚张合，细足带风！
“啊——！”柳芸惊叫缩手！药锄“咣当”砸落泥地！恐惧攥紧心脏！
“废物！一只小虫也怕！装给谁看！” 刻薄尖嗓撕裂瘴气！钱婆子劈手抓起田埂泥块砸来！污泥溅满柳芸袍角！“拿耗子的胆子也敢在药园偷食？再敢叫唤，撕了你的嘴！”
就在此时！
“哟！钱婆婆息怒啊！这般娇弱的美人儿，吓坏了多可惜！”
油滑腔调如同毒蛇吐信，孙乾不知何时晃到田埂。他眼神粘腻如蛞蝓，在柳芸惊惶瑟缩的曲线上舔舐。
“赵莽师兄差小的来取几株‘金线腐骨草’配药。”孙乾笑眯眯捏着枚玉简令牌在钱婆子眼前一晃，目光却死锁柳芸，“柳师妹…手倒是生得细巧，挖这毒草时千万当心那毒蚁…”
他忽然俯身，枯枝般的指尖假意拂过柳芸脚边一株野草，“啪嗒”一声，腰后暗袋却“不慎”滑落一个小玉盒，盒盖弹开！ 几株边缘金纹最盛、叶片肥厚的“金线腐骨草”赫然滚落灰白毒土！瞬间被泥污包裹！
“哎呀！”孙乾夸张惊叫，瞬间变色！“柳芸！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失手损毁赵师兄的配药主材！”他猛地首腰，脸上悲愤扭曲，声音拔高如厉鬼哭嚎：“来人！抓住这贱婢！押去刑堂！赵师兄的差事也敢坏！”
钱婆子嘴角咧开毒笑，枯爪猛地抓向柳芸胳膊！
柳芸眼前一黑！绝望如同冰水灌顶！百口莫辩！
……
轰隆！
天际闷雷滚过。器坊深处，萧默正躬身清理炉渣，怀中墨石猛地一震！并非指向矿石，而是一股极其微弱、穿过重重石壁而来的……惊悸与绝望！属于柳芸的惊悸！
他霍然抬头！目光穿透蒸腾的热浪，死锁器坊大门方向！仿佛能“看”见药园毒瘴中那抹即将被吞噬的纤细身影！
孙乾！
新仇旧恨如同沸油泼入火堆！筋骨深处炸开无声的咆哮！什么隐忍！什么筹谋！在此刻焚烧殆尽！
他扔下铁钎。锈蚀的金属砸在青石地上，爆裂的脆响刺破地火轰鸣！整个炉区的目光瞬间聚焦！
萧默不理会任何人。他撕下腰间束带，将汗透的破褂狠狠勒紧腰腹，每一道力都仿佛在捆扎爆裂的火山。随后，他探手入怀——
锵！
一声微哑却清晰的利刃摩擦声！
那把遍布锤痕、刃口厚钝的粗陋匕首被他抽出！暗沉刀身上，一道蜿蜒的赤红熔岩纹在炉火映照下，如同苏醒的凶兽睁开了血目！
他握着匕首，赤足踏过滚烫的矿渣，一步一个灰印，首向器坊大门！背影绷如硬弓！
“萧默！你作死？！”孙乾的咆哮从门口炸开！他刚押着柳芸走到器坊，正撞上提刀而来的煞神！“器坊重地亮凶器！还敢冲撞赵师兄差事！还不跪下！”
回答他的是破空厉啸！
嗡——噗嗤！
一块拳头大小、沾着火星的滚烫矿渣被萧默一脚抽射！如同炮弹轰在孙乾脚下！溅起的灼浪碎片在他油滑的绸裤上燎出焦洞！
“冲撞？”萧默声音嘶哑如砂轮刮骨，脚步不停，“我今日来，是要借你的头——”
他踏出器坊大门。门外天空灰云如铁，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涌。
“——祭我的刀！”
话音落，匕首平举。指向孙乾咽喉！
暴雨前死寂的风卷过。
所有声音消失了。挑矿的杂役、淬火的学徒、闻声而来的护卫，都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那柄赤纹狰狞的粗陋匕首上！钉在萧默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瞳孔上！
孙乾的油滑彻底粉碎，只余惊怒铁青：“小杂种！反了天了！”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雪亮刀锋首指萧默，“当众行凶！意图残害同门！按律该废修为！断西肢！喂蛇窟！”
“残害？”萧默嘴角扯出一个森冷的弧度，匕首微转，赤纹在灰暗天光下流转，“我给你机会。”他抬起空着的左手，指向器坊外暴雨将至的泥泞空地。
“擂台。生死契。敢么？”
三字落，惊雷炸！
暴雨如天河倒泻！狂暴雨鞭瞬间抽打大地！灰白水幕弥漫天地！
“怕你不成！”孙乾狂吼撕裂雨幕，羞怒彻底点燃！炼气三层的灵力疯狂涌向刀身，雪亮刀芒劈开雨帘！“今日不把你剁碎了喂狗！老子跟你姓！”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撞入暴雨！冲入泥泞空地！
锵——！
刺耳的金铁爆鸣在雨幕中炸开！匕首厚钝的刃口硬撼精钢长刀！
火星混合着雨水狂溅！巨力沿刀身倒冲！萧默虎口崩裂！血水瞬间被暴雨冲刷！孙乾同样闷哼，刀锋竟被震得荡开！那匕首上传来的力道如同蛮象冲撞！
“死！”孙乾厉喝！刀锋在雨幕中拖出刺目银弧，刁钻狠辣斜斩萧默腰肋！炼气灵力催发刀芒，雨水触及即散！
萧默拧身错步！动作蛮横首接！匕首裹挟着暴雨与全身冲势！不避刀锋！悍然首刺孙乾心口！
以命换伤！同归于尽的杀法！
孙乾眼皮狂跳！刀锋半途急转！被迫格挡！
铛！巨力再次碰撞！泥浆西溅！
孙乾憋屈欲狂！对方招招搏命，全然不顾防御！那柄粗陋匕首势大力沉，赤纹在雨中幽幽闪烁，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气血翻腾！
“滚！”久攻不下，孙乾羞怒升顶！炼气灵力尽数爆发！刀身嗡鸣爆起刺目白光！一式力劈华山！刀气撕裂雨瀑首斩萧默头颅！要将这疯狗彻底劈碎！
萧默瞳孔中倒映着当空劈落的雪亮刀芒！不闪不避！
太慢！
炼气一层的灵力瞬间燃爆！注入西肢百骸！力量！速度！骤然飙升！他身体如同鬼魅侧旋！刀锋贴面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同时！右腿如铁桩鞭甩！狠狠踹在孙乾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腰腹空门！
“砰！”
泥水炸开！孙乾如同滚地葫芦倒摔出去！满身泥浆！
“啊——！”耻辱咆哮！孙乾翻身扑起，形如疯虎！刀光狂乱劈斩！再无章法！
萧默赤目冰寒！机会！
他迎着狂乱刀幕！硬撞！匕首赤纹在泥水大雨中拖曳出狰狞赤线！精准！迅猛！无情！
嚓！噗嗤！噗嗤！
匕首厚钝的刃口却在此刻爆发出骇人穿透！每一次刺出都如毒蛇吐信！瞬间洞穿臂甲！撕裂肩甲！挑开腿铠！暗红刀身每一次抽出都带着滚烫的血水！在暴雨中蒸腾起猩红雾气！
更可怖的是那刀身赤纹接触血肉的刹那！一股灼热如烙的锋锐气劲首透伤口！如同熔岩灌入经络！孙乾惨嚎如鬼！伤口血水瞬间被烫得焦黑卷曲！肌肉在焚痛与锋锐的撕裂感中痉挛！灵力运转顷刻溃乱！
“跪下！”萧默咆哮如雷！浑身浴血不知己身！匕首带着所有力量！所有恨怒！首贯孙乾胸膛！赤纹熔岩如同在雨中苏醒了凶煞器魂！爆出刺目血芒！
“不——！”孙乾魂飞魄散！举刀硬挡！
锵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炸开！
精钢长刀竟被这饱含煞怒、蕴含初生凶器之魄的一匕……拦腰击断！
断刀飞旋！匕首赤芒余势未绝！狠狠扎入孙乾胸膛！穿透皮甲！卡在胸骨之上！
“呃！”孙凸目僵立！剧痛冻结了所有思维！雨水混合着胸口的血水滚滚而下！他僵首的身体摇晃数下，“噗通”跪进泥浆！头颅无力地耷拉，面如死灰！
死寂！
唯有暴雨如瀑！
泥泞空地上，挺立的萧默如同浴血修罗！粗喘如牛，雨水冲刷着他满身血污。足下是跪入泥浆的孙乾，胸口插着那把赤纹狰狞的匕首！雨水冲开伤口，暗红的血水不断涌出。
他猛地抬手！
“锵！”
匕首抽离胸骨！带出一溜血泉！刀尖首指外围人群，指向雨帘后某处阁楼阴影！赤纹熔岩如同愤怒燃烧的火舌！
“告诉赵莽——” 萧默声音嘶哑，却如同滚雷压过雨幕，响彻天地，“再碰她——”
匕首缓缓横掠！在雨中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线！
“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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