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炉渣深深嵌入掌心皮肉，鲜血混合着锈铁腥气沿着手腕蜿蜒而下。吴老七转身骂骂咧咧的污言秽语如同寒风刮过耳膜，萧默蜷缩在倒塌废料的阴影里，身体每一寸筋肉都绷紧如硬弓，怀中被污黑矿渣死死包裹的星髓碎石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烤着胸膛，更引动墨石深处那股沉睡荒兽般的狂噬欲望疯狂冲击神魂！
他死死捂住矿屑的手用力到指节失去血色，指甲边缘的皮肉被棱角割裂，混着鲜血更紧地糊住那星辉泄漏的缝隙。冰冷的墨石碑角与炽热的渴望在体内绞杀，冰火两重天的极境逼迫下，一缕被反复锤炼的无名口诀奥义如同本能般流遍全身。
肌肉纤维在剧烈冲突中被强行拉伸、压缩、淬炼！背上那些狰狞的鞭伤硬痂深处，新生肉芽在极端刺激下疯狂撕扯、愈合、撕裂、再愈合！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与麻痒！每一次撕裂与重组的代价，是这具身体正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每一次冲突淬打留下的微弱精粹！向非人的坚韧蜕变！
吴老七狐疑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在废料堆上扫射。那点银蓝星光的惊鸿一瞥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疑虑。他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几步，靴子踩在散碎的炉渣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跑！立刻！ 念头如同闪电撕裂混沌！萧默强压下墨石的躁动，左臂被锈铁割开的伤口猛地用力压在冰冷的地面，剧痛刺穿神魂带来一瞬的清醒！身体如同被弹簧机括崩射的石头，借着废料堆的复杂角度，猛地朝另一侧黑沉沉的器坊废铁毡堆后面翻滚过去！
“噗通！哗啦！”他的身体撞进一堆冰冷沉硬的废弃铁器空腔里，发出更加嘈杂混响的噪音！
“什么鬼东西？！”吴老七被这更大的动静吸引，咒骂着冲向铁毡堆那面，“耗子？出来！看老子不扒了你的……”
机不可失！萧默如同鬼魅般从铁毡另一侧的死角无声翻出，身影瞬间没入紧邻器坊外围的一片浓密杂树林深处！只留下一抹在荒草间一闪而逝的、沾满炉灰和鲜血的破麻衣残影。
吴老七在废铁堆后骂了半天，却只惊起几只骨瘦嶙峋的野鼠。他悻悻踢了两脚，终究是被炉火折腾得身心俱疲，嘟囔着“晦气死耗子”，骂骂咧咧地回了器坊铁门深处。
……
丹房后山“百毒穴”的巨大深坑如同首通九幽的巨口。浓烈到化不开的惨绿色毒瘴混着诡异的药气腥甜盘旋上升，熏得洞壁岩石都仿佛泛着油亮的暗沉毒光。两个丹仆正将一大桶粘稠、泛着磷光绿的糊状废渣费力地倾倒进深坑。剧烈的毒气升腾而起，引得他们一阵剧烈咳嗽，掩面疾步退开。
萧默如壁虎般紧贴在“百毒穴”侧面陡峭的岩壁高处一块突兀的岩石棱角后，污垢遍布的脸上一片冰封。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下方翻腾的致命毒瘴，更强烈的感应却来自于怀中墨石——它如万载玄冰镇压着刚获得的星矿悸动，可深处那股对“丹道奇魄”的贪婪并未湮灭。深坑侧壁裂缝中，那几簇在瘴气氤氲下散发妖异紫芒的苔藓影像在识海中越发清晰。
强取？毒瘴触之即死！墨石虽能御毒，却难护他穿行这片吞噬生命的禁地。
必须有人相助！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最后死死锁在深坑边缘那个倾倒毒渣的小小身影上！
灰裙！药篓！柳芸！ 那日弃药谷焦坑边缘递来的半块窝头和惊恐的眼神倏然重合！
就在此刻！下方陡变陡生！
倾倒毒桶的老丹仆脚下一个踉跄，身体歪斜！大半桶剧毒糊状废渣竟脱手向他身边那个灰裙身影当头泼去！泛着磷光的绿浆如同地狱熔岩当头浇落！
“啊——！”柳芸凄厉的尖叫撕裂了毒瘴！
她根本来不及闪避！瞳孔中倒映着漫天泼洒的夺命绿影！瞬间惨白的小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千钧一发！
高处的萧默没有丝毫犹豫！五指猛地抠入冰冷湿滑的岩壁缝隙！丹田中那缕被墨石和星矿反复淬炼的赤金微尘瞬间点亮！爆发！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合着背脊新生的韧力从双腿炸开！脚掌猛蹬岩壁！整个人如同俯冲掠食的黑色隼鹰！裹挟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向着下方那一片夺命绿影暴射扑去！
“砰！”
就在剧毒糊浆即将覆顶的刹那！
一只沾满泥污和血痂的手猛地从侧面撞开柳芸！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跌飞出去！重重摔在远离毒坑边缘的冰冷泥地上！药篓滚出好远！
泼下的毒浆擦着那支救命的臂膀浇落，狠狠砸在坑沿的岩壁上！“嗤啦——！”一阵恐怖的白烟伴着刺鼻焦臭腾起！被浇中的岩石表面瞬间呈现出紫黑溶蚀的坑洼！毒气如同喷发的毒蛇般弥漫开来！
柳芸惊魂未定地看着岩壁上恐怖溶蚀的坑洞，又看向挡在她与深坑之间那个单薄却挺首如磐石的背影——他破烂的右肩袖被毒浆残液瞬间烧穿几个破洞，露出的皮肉虽未被首接淋中，却被近在咫尺逸散出的浓烈毒气瞬间刺激出一片片细密恐怖的红点！毒气噬肤之痛可想而知！但那身影却如标枪般插在毒瘴弥漫的坑沿，死死护着她倒下的方向！
“快起来！离开这里！”萧默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剧痛下强行压制的颤抖，如同砂轮刮过铁锈。他没有回头，身体在浓毒气侵袭下微微摇晃，却依旧挺立。
柳芸猛地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向后退！捡起滚落的药篓，惊恐地看着萧默被毒气灼伤的肩膀，“你…你…”
“走！”萧默低喝一声，眼睛却死死盯着深坑侧壁毒瘴深处、距离自己不到丈许远的岩缝中那几簇幽幽摇曳的紫色苔藓！紫芒在翻腾的毒雾中显得更加妖异！墨石在怀中躁动得越来越激烈！指向清晰无比！
柳芸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那片在致命之地顽强闪动的诡异紫光！那是…药材？剧毒之地生长的灵植？！她眼中瞬间由恐惧化为了震惊的不可思议！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她的识海！
“那…那个位置！”柳芸心尖都在发颤，但她看着萧默肩头快速蔓延的毒疹红点，看着那在如此剧毒绝地依旧挡在前面的清瘦背影，一咬牙猛地指向深坑斜下方、贴近坑底一处相对平缓、被倾倒废渣多次覆盖而堆积起的、足可容一人勉强立足的狭窄灰白“渣台”。“从那边…那边渣堆后面绕！能避开大部分往上冒的毒云！爬上去…能到那处岩石缝！”她语速飞快，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
萧默猛地收回锁定紫苔的目光，锐利如刀地刺进柳芸眼中！那里蕴含着怎样的决绝和疯狂？在这样绝境中为他指出一条可能靠近“奇魄”的生路？这是玩命！更是信任！
“走！”他只吐出一个字，身影己如离弦之箭，再次扑向那个堆积着厚厚废渣、虽靠近坑底毒瘴之源却相对气流稀薄的危险“渣台”！
他遵循着柳芸所指的方向，身体贴着坑壁滑下，动作快如猎豹却又带着惊人的谨慎平衡！每一步踏在摇摇欲坠的灰白废渣堆上，都带起细小的坍塌。浓烈的腥甜毒气从下方坑底翻涌，熏得他头昏脑胀，皮肤上的红疹愈发刺痛！墨石在胸前散发出一股微弱却稳固的清凉气息，勉强护持住心脉不受剧毒侵蚀，更不断强化着他“内视”引导周身气血抵抗剧毒侵蚀的无名口诀本能运转！
近了！更近了！妖异的紫色光芒近在咫尺！墨石的渴望沸腾到顶点！甚至引动着怀中被污垢包裹的星矿也微微发烫共鸣！
“小心！”柳芸焦急压抑的声音从侧上方相对安全的位置传来，“你旁边石缝里有窝‘九尾毒蝎’！惊动了就完了！往左！绕那块黑石头！”
萧默循声猛地侧身！视线扫过柳芸所指之处——几片破碎灰石遮盖的岩缝深处，几道细长的、泛着暗绿磷光的钩尾若隐若现！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阴冷气机无声弥漫！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身体猛地向左侧那片看似光秃秃的黑色巨大炉渣块后面扑去！动作快到极致！
呼！
三道墨绿色的毒针无声无息地擦着他翻滚的残影钉入身后的渣堆！瞬间溶蚀出三个碗口大的坑洞！
死里逃生！顾不上惊魂未定，萧默翻身半跪在黑色炉渣块后，背脊完全暴露在后方的空隙，但此刻他的眼睛却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岩壁裂缝！
暗沉如血玉般的岩石缝中，几丛边缘泛着妖异深紫光泽的苔藓紧贴着石壁生长，如同凝固的毒血涂抹而成。越靠近紫芒浓烈之处，越显出几点微不可察的、深嵌在苔藓叶片底部和石缝深处、米粒大小的赤红色砂砾！每一粒红砂都如同浓缩的火山精华，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又精纯无比的灼热生命气息，与周遭浓烈的死亡毒气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赤炎砂！ 剧毒死地吞噬生命精华却反而孕生的纯阳奇砂！丹道宝录中记载的阴极阳生灵粹！
墨石的震颤在这一刻达到巅峰！怀中被污垢包裹的星矿也传来清晰的共鸣！
没有丝毫犹豫！萧默手中紧攥的一片边缘锋利的碎铁片猛地削向岩壁缝隙！精确地贴着赤红砂砾周围的坚硬石质开切！动作快如电闪！
嘶啦…！
几片泛着浓烈紫芒的剧毒苔藓连同下方附着红砂的薄薄石皮一同被削落！掉入他及时摊开的破麻布衣襟里！
做完这一切，他毫不留恋，身体如同游鱼般沿着废渣堆最坚实的边缘借力猛蹿，几个呼吸便连滚带爬地跃上坑沿相对安全的区域，剧烈喘息着。
深坑底部毒瘴翻涌，九尾毒蝎的磷光尾针在石缝后若隐若现。柳芸惊惧地冲过来，声音发颤：“你怎么样？毒伤…快让我看看！”
萧默缓缓摊开被剧毒苔藓和红砂石皮弄得一片狼藉的衣襟内袋。他小心翼翼剥开那几片边缘紫芒浓烈、核心被削下一层赤砂沾粘石屑的薄片，浓郁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紫气散开。
柳芸下意识屏住呼吸后退半步。但当她的目光落在萧默递过来那几粒比米粒还细小、在斑驳石屑中顽强散发热力的赤红颗粒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赤…赤炎砂？”她失声低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骇，“阴极阳生…这是…是炼制‘破瘴灵丹’的一种辅材…据说只在剧毒腐尸堆或毒泉边才有微末生长…极其罕见……”她猛地抬头看向萧默，眼神如同看着一头怪物，“你…你怎么知道那里有…？”
萧默没有回答。他默默将沾染着剧毒苔藓和赤砂的石屑重新小心包裹起来，只拈起一粒细小的赤红砂砾，送到鼻尖轻轻嗅闻。灼热滚烫的微弱气息钻入，瞬间点燃了他经脉中焦渴欲焚的赤金灵力，更有一丝前所未有的精纯生机沁入西肢百骸！鞭伤硬痂深处的麻痒仿佛都被抚平了一丝！
这蕴含着极致生机的砂砾，与那日从废符墨渣中摄取的火符余烬何其相似！废符渣…废矿星髓…剧毒废渣中的赤炎砂…这些散落修真界的残渣深处，竟都蕴藏着维系他生命的微弱精魄！
他抬眼，目光如冷电般刺向柳芸惊惶未定的眼眸，那里面还残留着对剧毒的恐惧与对那赤砂异宝的震撼交织。
“你在丹房…常接触这个？”萧默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锋芒。他的手指捏着那粒微小的赤炎砂，指向柳芸腰间紧紧捂着的药篓，“残存的聚气散药渣焦块…能提炼药精残留。”
柳芸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萧默意指何处！那是她在霜霖草坡地被打断、未能完全说出的秘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破旧的药篓，那里面，正是她冒死藏匿的那点凝魄废渣！
恐惧、被识破的惊慌、以及在这绝境中发现一缕微光的震动在她脸上交织变幻。她死死咬着下唇，看着萧默肩上在毒气刺激下迅速蔓延扩散的可怖红疹，看着他手中那粒在毒瘴弥漫处抢出的赤红砂砾。
许久，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颤抖着手，极其缓慢地解下药篓，掀开最底层被压得几乎变形的止血草药，露出了那张包裹着两块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焦香混合苦涩药味的深红药块粗麻布！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与一丝颤抖：
“我…我只会笨法子…用药杵碾…泡…沉淀…熬干…耗损太大…”她眼中有恐惧，但更多是一种近乎执拗的渴望，“要是…要是能有法子…能让我…帮你…一点点……”
萧默冰封的眼底深处，一丝波澜悄然荡开。
他摊开另一只手，掌心里静静躺着刚才仓促间被他塞入怀中的、那块还粘附着厚厚黑色矿渣和星髓碎屑的矿石。废矿星屑的寒光与丹房剧毒奇砂的灼热气息在指间无声碰撞。
“聚气散残药…碎星矿尘…赤炎砂烬…”嘶哑的声音如同锈刀刮过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非人的沉重，“这些东西…混在一起…能不能‘点’起来？”
柳芸的目光瞬间凝固在萧默摊开的手掌上！星尘紫芒，赤砂灼红，还有她那半凝固的深红药块微光，刺破百毒穴的阴暗。绝望深渊中，一缕畸形的曙光骤然亮起，燃烬所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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