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是凝固的油膏，裹着铁锈、尸油焦糊、腐烂垃圾的酸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如同星辰尘埃被点燃的、冰冷而狂暴的奇异焦香。棚屋内昏暗如旧，惨淡光线艰难穿透污浊空气，在积满厚灰的柜台和污秽地面上投下扭曲光斑。寒意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起冰晶白雾，肺腑深处灼痛如炭火未熄。
萧默盘坐柜台后幽暗里间角落。背靠冰冷锈壁，斗篷帽檐低垂，遮住整张脸。身体因内腑龟裂剧痛和左臂骨裂酸麻而微微佝偻，每一次压抑的喘息都带着浓重血腥味。棚屋死寂，只有寒风抽打朽木匾额的呜咽，如同鬼哭。
他缓缓抬起头。帽檐阴影下，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淬火寒星，穿透昏暗，死死钉在柜台外、那片空荡、积满污垢的地面。棚屋开张三日，门可罗雀。除了黑蛇帮的恶客，再无一人踏足。七颗灵晶碎片己交“保护费”，下月需二十颗。他等不起。
目光缓缓移向怀中。那里，紧贴胸膛，冰冷沉重，如沉睡冰龙。星陨寒铁。通体幽蓝，深邃如凝固星空，表面流淌星辰轨迹般的天然银纹，纹深处星屑银光流转明灭。精纯浩瀚星辰之力混合狂暴空间本源波动，透过皮肉，带来阵阵刺骨冰凉和撕裂刺痛。
此物至宝，绝不可露。但…他需要“饵”。吸引真正识货、且可能带来“价值”的客人的饵。
他缓缓伸出那只覆盖暗绿痂壳碎片、隐现金鳞纹、却焦黑翻卷、皮肉裂开的右手。动作因剧痛而僵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五指箕张，掌心向上。
嗡！
皮肤下黯淡玄墨色纹路骤然亮起！一股微弱却异常霸道的混沌道体之力爆发！如同无形的刻刀，狠狠刺入怀中紧贴的星陨寒铁！
嗤——！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冰晶碎裂的轻响！道体之力精准、蛮横地，从寒铁边缘最不起眼处，硬生生“刮”下米粒大小、闪烁着深邃幽蓝光泽的金属碎屑！碎屑边缘锋利，如同星辰碎片，散发着精纯凝练的星辰之力与金属锋锐气息！入手冰凉刺骨，重逾寻常精铁！
代价！寒铁被强行刮取，反噬之力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萧默胸膛！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喉头腥甜上涌！后背冰霜脊线寒意骤增！但他眼神更冷，死死攥住那粒幽蓝碎屑。
不够。太扎眼。需伪装。
他目光扫过角落。那里，堆着几块从废料山深处刨出的、通体乌黑、布满蜂窝状孔洞、散发微弱火毒气息的火毒石（废）碎片。杂质极多，狂暴不稳，如同烧焦的煤渣。
他抓起一块火毒石碎片。五指发力！覆盖痂壳金鳞纹的手指如同铁钳，狠狠一捏！
咔嚓！
火毒石碎片应声而碎！化作一小撮乌黑、夹杂暗红火毒晶粒的粗糙粉末。
他极其缓慢地、将掌心中那粒幽蓝星屑，小心翼翼地埋入这撮乌黑火毒粉末中！再用手指捻动、揉搓！动作精准，如同最高明的造假工匠！
嗤嗤！
幽蓝星屑被乌黑粗糙的火毒粉末包裹、覆盖！其表面流转的星辰银光被狂暴火毒气息强行遮掩、扭曲！精纯星辰之力被混乱火毒杂质污染、混淆！最终，一粒不过绿豆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如同劣质煤精般的乌黑色泽、表面坑洼粗糙、散发着微弱、混乱、如同劣质火毒石般能量波动的“石子”，静静躺在他焦黑的掌心。
“无瑕精铁”。一个精心炮制的谎言。
他不再犹豫。挣扎站起，拖着灌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挪，走到歪斜破烂的柜台前。伸出那只焦黑、剧痛钻心的右手，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地，将这颗毫不起眼的乌黑“石子”，极其郑重地，放在柜台积满厚灰、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他转身，从角落垃圾堆里，翻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的破木板。用那根沾满污垢、尖端磨秃的兽骨（废料山捡的），蘸着地上混合了油污和铁锈的粘稠泥浆，在破木板上，极其艰难、歪歪扭扭地写下西个字：
“无瑕精铁”
字迹丑陋，如同蚯蚓爬行，墨迹污浊，散发铁锈腥气。
他走到棚屋门外。寒风裹着冰碴，抽打在脸上，带来刺骨寒意。他踮起脚（牵动后背脊线剧痛），极其艰难地，将这块写着“无瑕精铁”的破木板，挂在了门楣那块刻着“顽石居”焦黑大字的朽木匾额下方。
破木板歪斜。墨迹污浊。“无瑕精铁”西字在寒风中颤抖，如同乞丐的乞讨牌。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退回棚屋。再次蜷缩在柜台后幽暗角落。斗篷帽檐彻底垂下。气息萎靡，如同风中残烛。
死寂。唯有寒风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日，也许更久。
棚屋外，污浊巷道深处，传来一阵沉重、缓慢、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脚步声。脚步声在棚屋门前停下。
一个高大、佝偻的身影，堵住了门缝透入的微光。那人穿着油腻发亮、沾满金属碎屑和火燎痕迹的厚重皮围裙。围裙下，露出肌肉虬结、布满烫伤疤痕和厚厚老茧的手臂。一张被炉火熏得黝黑、如同铸铁般的国字脸，布满深刻皱纹，下巴蓄着杂乱短须。一双眼睛不大，却精光内敛，如同淬火的钢珠，此刻正死死盯着柜台角落那块毫不起眼的乌黑“石子”。
他迈步，踏入棚屋。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微颤。一股浓烈的金属腥气、汗臭和劣质燃料燃烧后的焦糊味，瞬间充斥狭小空间。
他走到柜台前。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大手伸出，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拈起那颗乌黑“石子”。入手沉重冰凉。他粗糙的手指在石子表面坑洼处反复、感受。那双淬火钢珠般的眼睛，微微眯起。
“火毒石？杂质这么多…也敢叫无瑕精铁？”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轮摩擦生铁，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丝被愚弄的愠怒。
柜台后幽暗角落。萧默蜷缩如石，斗篷帽檐低垂，毫无反应。仿佛沉睡，或己死去。
铁匠眼中怒意更盛。他手指发力，似乎要将这骗人的“石子”捏碎！但就在他发力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到极致的星辰之力，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亘古寒冰般的金属锋锐气息，如同沉睡的冰龙被惊醒，猛地从那乌黑粗糙的表层之下，透出一丝！虽微弱，却瞬间刺穿了混乱的火毒杂质伪装！
铁匠浑身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那双淬火钢珠般的眼睛骤然瞪圆！瞳孔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骇然精光！
“这…这是？！”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捏着“石子”的手指瞬间松开力道，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他猛地将“石子”凑到眼前，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贴上去！粗糙的手指更加疯狂、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在石子表面反复、感受！试图捕捉那丝一闪而逝的、令人心悸的精纯气息！
“星…星辰金？！不对！比星辰金更…更冷！更纯粹！这杂质…是伪装？！”他猛地抬头，淬火钢珠般的眼睛死死盯向柜台后幽暗角落！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探究：“小子！这石头哪来的？！还有没有？！”
幽暗角落。萧默依旧蜷缩。斗篷帽檐低垂。毫无回应。只有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铁匠眼中精光闪烁。他不再追问。极其郑重地、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那颗乌黑“石子”收入怀中油腻皮围裙的内袋。然后，他深深看了一眼幽暗角落，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道深处。
棚屋内重归死寂。
但仅仅过了半炷香。
巷道里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两人。低声交谈，带着惊疑和兴奋。
“老刘说的…是真的？那破店…真有那种东西？”
“去看看！老刘的眼力不会错！他刚才那样子…跟见了鬼似的！”
两个同样穿着油腻皮围裙、气息精悍的汉子，带着浓重的金属腥气，踏入棚屋。目光瞬间锁定柜台角落——那里，又一颗毫不起眼的乌黑“石子”，静静地躺在积灰的柜台上。
同样的审视。同样的疑惑。同样的…当那丝精纯星辰之力与金属锋锐气息穿透伪装、透出瞬间的骇然与狂喜！
“真的！老刘没骗人！”
“什么鬼东西！乍看起来像火毒石！里面…里面有东西！”
两人如同发现宝藏，小心翼翼收起“石子”，留下几颗沾着油污的下品灵晶碎片（远超“石子”本身价值），匆匆离去。
消息如同滴入滚油的冰水，在污垢巷深处、那些终日与金属火炉打交道的底层匠人圈子里，悄然炸开！
“听说了吗？污垢巷尾那个‘顽石居’！有怪东西！”
“看起来是废料！但老王说他摸着…感觉不对劲！”
“老刘花了五颗下品灵晶买了一颗乌黑石子？疯了？”
“不对！他们都在买！那店里…有东西！”
好奇。惊疑。贪婪。探究。
接下来的两日。陆续有穿着油腻皮围裙、或带着浓重金属火燎气息的匠人，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悄然汇聚到巷尾这间破败的铁皮棚屋前。他们或独行，或三两结伴，踏入昏暗棚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积灰的柜台。
每一次，柜台角落，都静静地躺着一颗、或两颗毫不起眼的乌黑“石子”。每一次，当匠人带着疑惑拿起石子，粗糙手指反复感受，那丝被精心伪装掩盖的、精纯凝练到极致的星辰之力与金属锋锐气息，总会如同沉睡的冰龙被惊醒，透出一丝！虽微弱，却足以让这些终日与金属打交道的行家瞬间头皮炸裂，骇然失色！
“怪！真怪！”
“这…这是什么？”
“假的！但里面的东西…是真的！”
疑惑。震惊。狂喜。他们如同发现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宝藏，小心翼翼地收起“石子”，留下远超“石子”本身价值的灵晶碎片（十颗、十五颗…），匆匆离去。无人追问来源，底层散修的生存法则让他们懂得，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
棚屋内。柜台后幽暗角落。萧默依旧蜷缩如石。斗篷帽檐低垂。每一次有客踏入，他都毫无反应。唯有当客人带着震惊狂喜离去，留下灵晶碎片时，他那只焦黑、皮肉翻卷的右手，才会极其缓慢地伸出，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将柜台上的灵晶碎片，一枚一枚、极其郑重地扫入腰间破旧的兽皮囊中。
动作牵动伤口，剧痛让他指尖微颤。但兽皮囊里，灵晶碎片碰撞的微弱“叮当”声，却如同最悦耳的仙乐。
两日。七颗“石子”售出。兽皮囊中，多了一百零三颗沾着油污汗渍的下品灵晶碎片。
足够应付下月“保护费”。甚至…略有盈余。
棚屋外。寒风依旧呜咽。朽木匾额下，“无瑕精铁”的破木板在风中摇晃。
巷尾阴影里。那个裹着油腻皮袄、脸上蒙着脏布巾、只露出一双浑浊白翳眼珠的佝偻身影（“周瞎子”？），如同蜡像般凝固，悄无声息地“望”着那间铁皮棚屋。浑浊的白翳眼珠，仿佛穿透了歪斜的铁皮门板，落在柜台后幽暗角落蜷缩的身影上。蒙着布巾的嘴角，极其隐晦地、极其缓慢地抽动了一下。一个无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弧度。
棚屋内。蜷缩角落的萧默，斗篷帽檐下，那双冰冷的眼睛，在阴影中缓缓睁开。瞳孔深处，幽光一闪而逝。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腰间那鼓囊囊的兽皮囊。又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棚壁，落向巷尾阴影深处。
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一个无声的、带着一丝冰冷嘲弄的弧度。
七颗裹着煤渣的星屑。一百零三颗沾着油污的灵晶碎片。引来满巷的匠人。还有…阴影里的毒蛇。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gda0-24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