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桂香里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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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桂香里的新生

 

一、旧绷子与新丝线

别院的桂花落尽时,小七在储藏室翻出了个积灰的木箱。箱子是樟木的,边角磕出了浅痕,是林懂去年给她定做的,说“放绣品得用樟木,不招虫”。她蹲在地上掀开箱盖,樟木的清香混着灰尘的味道漫出来——里面放着她绣了一半的桂花图,缎布上的金线在昏暗里泛着微光。

“小姐要找什么?”张妈端着吸尘器走过,看见她蹲在地上,赶紧放下机器过来帮忙,“我来翻吧,灰大。”

小七摇摇头,指尖拂过缎布上的针脚。有几处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她刚学绣花时的样子。她忽然想起花姐的旧绷子——那绷子是竹制的,边缘被磨得发亮,有根竹条松了,花姐就用红布条缠了又缠。绷子上总绷着块没绣完的布,有时是给邻居家小孩绣的虎头鞋面子,有时是给老周补的衬衫袖口,花姐说“闲着也是闲着,绣点东西心里踏实”。

“张妈,帮我找块粗棉布。”小七站起身,樟木的香气沾在袖口上,“不要缎子,要能吸水的那种。”

张妈很快找来一匹蓝白格子的棉布,是苏婉清前阵子做野餐垫剩下的,粗粝的布面能清晰摸到棉线的纹路。“这种行吗?”张妈用手指捻了捻,“有点硬,绣起来费劲。”

小七把棉布绷在绣架上,针尖扎下去时,布面微微发颤,发出“噗”的轻响。她忽然想起花姐教她绣花时说的话:“粗布才养线呢,针脚能藏住,不像缎子,一点歪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时候花姐坐在阳台的小马扎上,手里绷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教她绣最简单的平针绣,“绣东西就像过日子,急不得,一针是一针,慢了才能出细活。”

“在绣什么?”苏婉清走进来,米白色的羊毛开衫搭在臂弯里,看见绷子上的棉布,有点惊讶,“怎么不用上次给你买的真丝?”

小七穿好线,线头在布面打了个结:“想绣点实在的。”她拿起剪刀剪断线头,剪刀是老周给她磨过的——那把剪刀原本有点钝,老周就用磨刀石磨了一下午,磨得能剪头发丝,他说“工具趁手,干活才顺”。

苏婉清凑过来看,看见她在布角绣了朵小小的蒲公英:“这是……蒲公英?”

“嗯。”小七的针尖在布面游走,“想绣幅老巷的图,有煤炉,有修鞋摊,有石榴树。”她忽然顿了顿,“妈,您说要是开个小绣坊,教别人绣花,行不行?”

苏婉清愣了愣,随即笑了:“当然行。你想做什么,妈都支持。”她伸手拂去小七肩上的线头,“只是别太累,你身子骨还没完全养好。”

小七的针尖在布面顿了顿。她想起重生前在医院躺了半年,花姐每天都来给她擦身、喂饭,老周就坐在床边给她讲老巷的新鲜事——谁家的香椿发芽了,谁家的孙子考上大学了,像在给她绣一幅有声的老巷图。那时候她总说“等我好了,就陪您绣完那幅牡丹”,花姐就红着眼眶笑:“傻孩子,你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二、旧教室里的新生音

绣坊开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是林懂帮忙找的店面。门头没刷油漆,就保留着旧木头的原色,挂了块木牌,上面是小七写的“草木绣坊”西个字,笔锋有点抖,却透着股拙气。开业那天没放鞭炮,苏婉清送来一盆绿萝,放在窗台,叶子上还挂着水珠。

“第一天就有人来吗?”张妈帮她整理绣线,把各色丝线缠在竹轴上,摆得整整齐齐。

小七刚把绣架摆好,门帘就被掀开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探进头来,手里攥着个布娃娃,娃娃的胳膊掉了一只,露出里面的棉絮。“阿姨,能帮我把娃娃修好吗?”小女孩的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哼。

小七蹲下来,接过布娃娃。娃娃的布面是旧的确良,洗得发白,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能修。”她从针线盒里找出同色的线,“还能给她绣件新裙子,好不好?”

小女孩点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小七一边缝娃娃的胳膊,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叫念念。”小女孩的手指绞着衣角,“妈妈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了,让我念着他。”

小七的针脚顿了顿。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花姐也总给她缝布娃娃,用的是她穿旧的花衬衫,说“旧布软和,贴着身子舒服”。有次她的娃娃被狗叼走了,花姐连夜给她缝了个新的,说“旧的去陪狗玩了,新的陪你”。

“念念想学绣花吗?”小七把缝好的娃娃递给她,娃娃的胳膊上多了朵小小的雏菊,“学会了,以后可以自己给娃娃做衣服。”

念念抱着娃娃,用力点头。那天下午,绣坊里多了个小小的身影,小七教她绣最简单的锁链绣,她的小手握不住绣花针,小七就握着她的手,一针一针地走。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布面上,两个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暖暖的画。

没过几天,绣坊又来了个中年女人,是念念的妈妈。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眼角有淡淡的泪痕:“听说您愿意教念念绣花?我……我没多少钱。”

小七正在绣一幅蒲公英,闻言抬起头:“不用钱。要是不嫌弃,中午可以在这儿吃饭,张妈做的菜挺香。”她指了指墙角的小桌,“那边有热水,渴了自己倒。”

女人的眼圈红了:“我叫李娟,在附近的超市打工,总顾不上念念。她爸……去年走了,孩子总抱着个破娃娃,说那是爸爸送的。”

小七把一杯温水递给她,水杯是花姐用过的搪瓷杯,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杯沿磕掉了块瓷。“我小时候也总抱着旧娃娃,”她笑了笑,“后来我妈教我绣花,说把想念绣在布上,就像人还在身边。”

李娟接过水杯,指尖有些抖:“您真是个好人。”

“不是好人,”小七低下头继续绣花,针尖在布面游走,“是我想做点能让人心里暖的事。”她想起花姐总说“帮人就是帮自己,谁还没个难的时候”,有次楼下王大爷生病,花姐每天都给他送粥,说“远亲不如近邻”。

三、绣布上的人生课

绣坊渐渐热闹起来。有放学后来学绣花的孩子,有退休没事做的阿姨,还有像李娟这样想给孩子做点什么的妈妈。小七没教复杂的针法,就从最基础的平针绣、锁链绣教起,用的都是粗棉布和便宜的棉线,她说“能把简单的绣好,就不容易”。

这天下午,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怯生生地走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阿姨,能教我绣字吗?”男孩的声音有点哑,“我想给奶奶绣个‘寿’字,她下周生日。”

小七接过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个歪歪扭扭的“寿”字。“当然能。”她找来块红色的棉布,“红色喜庆,奶奶肯定喜欢。”

男孩叫小宇,奶奶生病住院了,爸妈在外地打工,他跟着姑姑过。“奶奶总说我手笨,连鞋带都系不好。”小宇的手指绞着衣角,“要是能绣个‘寿’字,她肯定会高兴。”

小七握着他的手,教他起针:“绣字就像写字,横平竖首。你看这一横,要从左到右,慢慢走,不能急。”针尖在布面留下浅浅的红痕,像条细细的线,“就像过日子,一步一步走,才能走稳。”

小宇学得很慢,针总扎到手指,血珠渗出来,他就赶紧用嘴吸掉,说“不疼”。小七找了块创可贴给他贴上,是卡通图案的,她说“这样扎到也不怕了”。

“阿姨,你为什么开绣坊呀?”小宇忽然问,眼睛盯着布面上的针脚,“我姑姑说,有钱人都去旅游,不会待在这种老巷子里。”

小七的针尖顿了顿,红丝线在布面打了个圈。“因为这里有阳光。”她笑了笑,指了指窗台上的绿萝,“你看那绿萝,在大别墅里能活,在这旧窗台上也能活,还长得更精神——有些东西,不是住大房子才好,得接地气。”

小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说:“奶奶也说,地里长的菜才香,大棚里的没滋味。”

小七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她想起花姐在阳台种的辣椒,长得歪歪扭扭的,却比菜市场买的辣;想起老周修鞋时用的锤子,敲了十几年,却比新锤子顺手。有些东西,旧了、糙了,反而更有味道,就像人心里的念想,藏得越深,越不容易忘。

傍晚关门前,李娟带着念念来送刚蒸的馒头。馒头是用玉米面做的,有点黄,上面点着红点。“念念说给阿姨和小宇哥哥尝尝。”李娟把馒头放在桌上,热气腾得她眼镜片都模糊了。

小宇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大口,说“比姑姑买的好吃”。李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想吃以后阿姨天天给你蒸,家里有玉米面。”

小七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心里的空被填满了。就像绣布上的针脚,一针一线看似零散,攒多了,就成了一幅完整的画。她想起解易师傅说的“心里的空,得用新的东西填”,原来这“新东西”不是别的,是看着孩子们认真绣花的样子,是李娟送来的热馒头,是小宇说“奶奶肯定喜欢”时眼里的光。

西、长卷里的余生路

深秋的时候,绣坊接到个特别的活——社区想在文化墙挂幅刺绣,主题是“老巷新貌”,让小七带着绣坊的人一起绣。消息传出去,来帮忙的人更多了,有送布的,有送线的,还有退休的老教师来画底稿。

画稿铺在绣坊最大的那张桌子上,有半间屋子大。上面画着老巷的样子:青砖灰瓦的房子,门口摆着花盆,修车铺的老师傅正在给自行车打气,阳台上晒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和小七记忆里的老巷几乎一模一样。

“这里得绣棵石榴树。”小七指着画稿的角落,“花姐家的石榴树,每年都结好多果子。”

小宇凑过来看,手里还攥着给奶奶绣的“寿”字,己经快绣好了:“我来绣石榴!我会绣圆形的果子。”

李娟正在穿线,闻言笑了:“那我绣修车铺的老师傅,我爸以前也修过车,我知道他的围裙是什么颜色。”

大家七手八脚地忙起来,绣针在布面上来回穿梭,发出“沙沙”的声,像春蚕在啃桑叶。小七站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这幅长卷像她的人生——过去的老巷是底色,现在的绣坊是新线,一针一线,把回忆和当下缝在了一起。

苏婉清来送过冬的煤炉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孩子们趴在桌边绣石榴,阿姨们围坐在一起绣砖墙,李娟正教小宇怎么绣自行车的链条。“比我想象的热闹。”苏婉清把煤炉放在角落,“林懂说这炉子火旺,冬天绣布冷,烤烤手。”

小七给她倒了杯热茶:“谢谢您和爸。”

苏婉清看着墙上挂着的绣品,有孩子绣的蒲公英,有阿姨绣的牡丹,还有小宇没绣完的“寿”字。“以前总怕你孤单,”她轻声说,“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小七笑了笑,目光落在那幅长卷上:“以前觉得孤单,是因为总想着抓不住的东西。现在才明白,人得往前看——不是忘了过去,是带着过去的暖,走以后的路。”她想起花姐总说“日子是往前过的,不是往后看的”,那时候不懂,现在才慢慢品出味道。

煤炉生起来时,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大家的脸红红的。李娟把刚蒸的红薯放在炉边,说“烤红薯香”,红薯的甜香混着煤炉的烟火气漫开来,像极了花姐家冬天的味道。

小七拿起绣花针,走到长卷前,在石榴树的旁边绣了朵小小的蒲公英。风一吹,蒲公英的种子就能飞起来,落在新的地方,长出新的花。她知道,这就是她要的余生——守着这间绣坊,教孩子们绣花,看着老巷的烟火气在绣布上慢慢铺展开,把花姐教她的道理,把重生后明白的人生,都绣进时光里。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长卷上,金线在布面闪着光。小七的针尖落下,又提起,一针一线,像在给人生缝补,也像在给岁月绣花。她忽然明白,所谓有价值的人生,不是活得有多风光,是能给别人带来暖,能给日子留下痕,是老了的时候回想起来,能说一句“我没白来这一趟”。

而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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