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第一次走进星驰研发部时，指尖还沾着桂花糕的甜香。
实验室的玻璃门滑开时，冷风混着金属味扑面而来，与老宅的桂花香截然不同。但他的目光立刻被工作台吸引——那里摊着半张电池结构图，旁边散落着几支绘图笔，其中一支的笔帽上还别着片干枯的桂花。
“这是给你留的位置。”林远从恒温箱里拿出块电池样品，透明外壳里的电解液泛着淡蓝荧光，“上周让他们把绘图软件换成了你说的那款，旁边的储物柜里有新的绘图板。”
林辰的指尖在绘图板上悬了悬，突然想起左家书房里那套闲置的设计软件。左母总说“学设计不如学金融有用”，那些他偷偷画在草稿本上的机械图，最后都被锁进了抽屉。而现在，工作台的台灯亮得刚好，绘图笔的重量握在手里正合适，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像是在说“这里可以安心画图”。
“其实我不太懂电池技术。”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是昨晚画的草图——把电池外壳设计成花瓣形状，电极接口做成花蕊的样子。画的时候总怕太花哨，此刻却被林远拿起来仔细看着：“技术参数有工程师把关，你负责让它‘好看’又‘好拿’，这很重要。”
林远指着样品外壳上的凹槽：“现在的设计太硬，老人和小孩不好握。你试试用刺绣的思路做弧度？就像你之前给小七绣的那个书签，边缘的弧度很舒服。”
“刺绣？”林辰愣了一下。那是他刚回林家时绣的，用苏婉清找出来的旧丝线，绣了朵玉兰花在书签上。当时只是想做点熟悉的事，没想到会被林远记在心里。
“设计本质上都是相通的。”林远把电池样品放在他手里，“就像妈说的，你绣了二十三年的花，对‘形状’的敏感度比谁都强。”
那天下午，林辰在工作台前坐了很久。他先在草稿本上画了十几个花瓣形状，又拿出随身携带的软尺——这是他以前量绣布用的，现在用来量电池的长宽高。当他把花瓣弧度的数据输进绘图软件时，屏幕上的三维模型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像朵正要绽开的花。
“这曲线很特别。”研发部的老工程师路过时停下脚步，推了推眼镜，“比我们之前用算法算出来的更自然。”
林辰的耳尖有点热。他想起左家绣房里那些被评为“不合格”的绣品——左母总说“花瓣弧度要对称，不能歪”，可他总觉得自然的花从来都不是对称的，就像此刻屏幕上的曲线，有点歪，却透着股生气。
傍晚回老宅时，他的笔记本里多了张定稿图。林远看着图上标注的“防滑纹路参考缠枝绣针法”，突然笑了：“下次可以试试把电极接口做成绣绷的形状，既好握，又有辨识度。”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的“刺绣”和“工作”正经联系在一起，不是“女孩子该学的东西”，而是“可以用上的本事”。
晚饭时，他把图纸摊在餐桌上。苏婉清正往林辰碗里夹桂花藕，看到图纸时突然停住筷子：“这花瓣的弧度，像极了你小时候绣的第一朵玉兰花。”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绣品，最上面那张己经泛黄，绣着朵歪歪扭扭的玉兰花，针脚松散，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这是你十岁那年偷偷绣的，”苏婉清的指尖抚过绣品边缘，“左家的人来送东西时落在箱子里，我一首收着。”
林辰看着那张旧绣品，又看看笔记本上的电池图，突然发现两者的花瓣弧度几乎一样。原来那些被他当作“负担”的刺绣时光，早己在他心里种下了对“形状”和“弧度”的敏感，就像老树根在地下悄悄蔓延，终有一天会撑起一片新的枝丫。
“对了，还有个东西给你。”林正雄从书房拿来个木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支银质绣针，针尾嵌着颗小小的珍珠，“这是你外婆留下的，她说好绣针能养手。现在虽然不怎么绣了，但或许能给你画图纸时找个感觉。”
林辰捏起那支绣针，银质的针身在灯光下泛着柔光。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绣针扎到手时，左母只会责备他“笨手笨脚”，而现在，家人把他的“过去”轻轻托在手里，告诉他“那些经历都不是白费的”。
第二天一早，林辰在绘图板上画下新的设计——电池外壳用渐变的玉兰花色，接口处刻着细密的缠枝纹，既防滑又好看。他把外婆的绣针别在绘图板上，针尖对着屏幕上的三维模型，像在给两个不同的世界架起座小桥。
实验室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时，他突然发现针尾的珍珠折射出的光斑，刚好落在“林辰 设计”这行字上。光斑里有细小的尘埃在跳，像极了老宅桂花树下飞舞的金粉。
原来那些被强行割裂的喜好，那些被定义为“男孩不该做”或“女孩必须会”的事，从来都可以在自己手里和解。就像这支绣针和这块绘图板，看似无关，却能在他这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属于“林辰”的自己。
窗外的桂花香又飘了进来，混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成了一种全新的、独属于他的味道。林辰看着屏幕上的玉兰花电池，突然很期待它量产的那天——或许会有个小女孩拿着它，觉得“这个电池真好看”，就像当年的他，觉得“刺绣真有意思”一样。
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告诉他“你不该喜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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