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顾的拳头砸在墙上时，石灰簌簌落在小七的教案本上，像场迟来的雪。
“你以为那些人现在躲着你是为什么？”他扯着她的胳膊往客厅拽，茶几上的空酒瓶滚得叮当作响，“当年你开公司，张总李总围着你转，我妈生日他们提着燕窝上门，现在呢？我打电话借钱，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
小七的手腕被攥得生疼，视线扫过电视柜上落灰的相框——那是公司周年庆拍的，她穿着香槟色礼服站在中间，左顾在旁边笑得一脸骄傲，身后是黑压压的员工和客户，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热络的笑。那时她总说左顾太敏感，“大家都是生意伙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首到上个月她去银行办贷款，撞见曾经一口一个“小七总”的王经理，对方眼神躲闪着绕进VIP室，那背影比冰面还滑。
“他们也难。”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难？”左顾猛地松开手，她踉跄着撞在书架上，哗啦啦掉下来一堆书，最上面那本《创业指南》的封面，还留着他当年写的赠言：“致我的勇士。”
“张总儿子在国外留学，李总老婆开的美容院早就转出去了——他们难？他们难会在朋友圈晒马尔代夫的度假照？”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只有你傻！把房子抵押了，把员工当亲兄妹，现在呢？小陈卷走了客户资料自己开了工作室，老张转头就去给竞争对手看大门！你以为他们念你的好？他们巴不得你死！”
小七猛地抬头，撞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不仅是愤怒，还有种近乎残忍的快意，像在欣赏她被剥光了盔甲的狼狈。她想起封控时，小陈抱着孩子哭着说“房贷快断供了”，她把自己的信用卡塞过去；想起老张住院，她跑遍全城买球蛋白，守在病房外冻得手脚发麻。那些掏心掏肺的瞬间，此刻被左顾踩在脚下，碾成了泥。
“就连你爸妈，”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淬了毒，“当初是不是就看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他们那当老板的女儿？现在好了，你成了个代课的，他们要是活着，怕是要气死！”
这句话像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小七心口。她猛地扑过去想捂住他的嘴，却被他狠狠一推，后脑勺磕在墙角的暖气片上，嗡的一声，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缓过神时，她看见左顾正蹲在地上翻她的包，把里面的零钱、钥匙、还有那张学生送的笑脸贴纸全倒在地上，用脚碾着：“藏啊！接着藏啊！你不是能耐吗？当年你站在台上领奖的时候，想过有今天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惨白的光落在他扭曲的脸上。小七突然觉得陌生——这就是那个曾经在她加班晚归时，端着热汤站在楼下的男人？是那个在她签下第一笔大单时，抱着她转了三圈的男人？
那些辉煌时的追捧，原来都是糖衣炮弹。客户的恭维、员工的依赖、爱人的骄傲，全是建立在她“有用”的基础上。如今她摔了跤，那些人不仅不会扶，还要往她伤口上撒盐，连曾经最亲密的人，都变成了最狠的刽子手。
她慢慢爬起来，捡起地上那张被踩脏的笑脸贴纸，指尖触到冰凉的泪水。原来大难临头的时候，真的没有谁会等谁。那些簇拥着你的人，早在你跌下去的瞬间，就忙着踩过你的尸体，去抢下一个高处的位置了。
左顾还在骂骂咧咧，可她己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得像口棺材，正一点点钉上钉子，把那些曾经的爱、信任和希望，全埋进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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