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社区广播还没响，小七的手机就在枕头底下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王婶”两个字，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剁馅声：“大侄女，你家有酵母粉不？我发面发僵了，蒸出来的馒头能当石头砸核桃！”窗外的路灯还亮着，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她裹紧羽绒服往二单元跑，楼道里飘来浓郁的花椒油香味。
王婶家的防盗门虚掩着，厨房亮如白昼。老李叔正蹲在地上给暖气片放气，金属阀芯喷出的白雾里，王婶举着擀面杖追打偷吃馅料的橘猫。“你看这死猫！”她围裙上沾着面粉，指着暖气片上的笼屉笑，“刚拌好的白菜猪肉馅，转眼就少了半碗，再晚点连蒸笼布都得给我啃了！”小七从包里掏出酵母粉，忽然发现案板上摆着三个大小不一的面团——最小的那个捏成了小兔子形状。
“给三楼乐乐蒸的，”王婶往面团里揣着温水，掌心泛起红印，“那孩子爸妈都是医生，在方舱医院住了快半个月，昨天视频时说想吃奶奶做的馒头。”她把小兔子面团放进单独的笼屉，盖上棉布时轻轻拍了拍：“乐乐属兔，每次见我都要讨兔子形状的点心。”老李叔突然喊：“水开了！”王婶手忙脚乱地关火，围裙带子勾住橱柜把手，整个人差点扑进面粉袋里。
小七帮着把蒸笼搬上灶台，看见冰箱门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穿白大褂的年轻夫妻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背景是医院的门诊楼。“那是十年前了，”王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突然用袖口抹了把脸，“乐乐爸小时候总蹭我家饭，现在轮到他守着别人吃饭了。”笼屉缝隙里冒出的白汽模糊了眼镜片，恍惚间听见楼道里传来开门声，三楼的防盗门“吱呀”一声，接着是小皮鞋踩楼梯的轻响。
“王奶奶！”乐乐背着奥特曼书包站在厨房门口，口罩挂在下巴上，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脸。他手里攥着张画，蜡笔画的大白防护服上写着“爸爸”，旁边歪歪扭扭地画着颗爱心。“老师说把想念画下来，病毒就会害怕。”孩子踮脚够灶台，鼻尖撞上蒸笼的木边，王婶赶紧把他揽进怀里，解开笼屉时，小兔子馒头的耳朵己经支棱起来。
送小七出门时，王婶往她包里塞了袋冻饺子：“韭菜鸡蛋馅的，你妈爱吃。”电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里传来老李叔摸索打火机的声音，橘猫不知何时溜了出来，在脚边蹭来蹭去。“这猫通人性，”王婶摸着猫背笑，“知道谁家没人，就天天蹲在门口守着。”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小七看见七楼陈奶奶的拐杖靠在扶手上，竹篮里装着刚挖的荠菜，沾着晶莹的冰碴。
陈奶奶的家永远飘着淡淡的艾草香。老人正坐在藤椅上择菜，干枯的手指捏着荠菜梗，动作却麻利得很。“后山背阴处挖的，”她往竹篮里扔着嫩绿色的菜叶，“雪没化透的时候最嫩，拌豆腐吃败火。”窗台上摆着七个玻璃瓶，每个瓶底都沉着颗鹅卵石，标签上写着日期——从封控第一天开始，每天攒一颗。
“我家老头子以前总说，过日子就像攒石头，”陈奶奶拿起最新的那颗，石头上还带着湿泥，“一天一颗，看着不起眼，攒多了就能堆成山。”她忽然往小七手里塞了个红布包，层层打开后，是枚黄铜顶针。“这是陪嫁，”老人着顶针上的花纹，“纳鞋底时戴着它，针脚又快又匀。你天天跑上跑下，拿它别钥匙串，省得晃来晃去磨破口袋。”
正说着，门廊的牛奶箱发出咔嗒声。陈奶奶眼睛一亮：“准是小张送的酸奶！”穿防护服的身影在楼道里一闪而过，小七追出去时，只看见“杂技团小张”几个字印在背后。“七姐早！”小伙子转身时差点摔了跤，手里的保温箱晃出瓶酸奶，“我跟配送站申请了兼职，每天顺便给陈奶奶带新鲜牛奶。”他防护服的胳膊肘处缝着块补丁，是用红色绸布补的——小七认出那是春晚排练时，老年腰鼓队用的绸带。
“这补丁是李阿姨给缝的，”小张挠着头笑，防护面罩上凝着白雾，“她说杂技演员的衣服得带点红，喜庆。”他突然压低声音，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偷偷给陈奶奶买的糖葫芦，裹了三层保鲜膜，保准没化。”电梯门合上时，小七看见他背篓里装着个大纸箱，上面写着“儿童绘本”，边角处贴着张便利贴：“给乐乐的，里面有奥特曼打病毒的故事。”
九点钟的核酸检测队排出了新花样。张爷爷的鸟笼挂在队伍旁的老槐树上，画眉鸟站在横杆上，看见大白就扯着嗓子唱《东方红》。“它比社区广播还准时，”老人往手心倒着鸟食，“昨天护士小姑娘给它喂了颗樱桃，今天见了白大褂就格外亲。”队伍里的珊瑚绒大叔举着锅铲练习颠勺，豆瓣酱的香气顺着队伍飘，有人喊：“刘师傅，等解封了可得露一手！”
“没问题！”刘大叔把锅铲耍得转了个圈，“到时候摆个长桌宴，我做郫县豆瓣鱼，王婶蒸馒头，陈奶奶拌荠菜，小七你负责唱那首《核酸队伍里的歌》！”红领巾小姑娘突然举起采样管，对着阳光喊：“我的魔法棒收集了好多阳光，等爸爸回来给他治病！”穿“吃果冻”防护服的护士笑着蹲下身，往她手心里放了颗星星贴纸：“再坚持一下，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小七站在队伍末尾登记信息，忽然发现登记表上多了行字：“张大爷需要上门采样，他的鸟得一起测吗？”是社区医生的字迹，后面画了个俏皮的问号。她忍不住笑出声，抬头看见每家阳台上都有动静——王婶在晒被子，被单上的小兔子图案在风里招手；陈奶奶把荠菜摊在竹筛里，绿色的叶片映着阳光；刘大叔家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豆瓣酱的香气漫过整个小区。
中午配送物资时，小七在三单元门口遇见个熟悉的身影。穿“吃果冻”防护服的护士正抱着纸箱，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绘本。“我女儿寄来的，”她擦着额头的汗，面罩上的水珠滚落到下巴，“她说每个故事里都藏着勇气，小朋友读了就不害怕。”纸箱最上面放着本《病毒小精灵》，扉页上用彩笔写着：“妈妈加油！像奥特曼一样打败怪兽！”
护士突然指着天空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一群鸽子正从楼顶飞过，翅膀划破灰蒙蒙的云层。“你看它们多自在，”她的声音透过口罩有点闷，“等解封了，我要带女儿去广场喂鸽子，告诉她这些日子里，有好多人像鸽子一样，带着希望在飞。”小七低头看着手里的蔬菜包，胡萝卜上还沾着泥土，白菜叶上凝着冰珠，忽然觉得这些带着烟火气的东西，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傍晚的社区广播换了新内容，播放着《核酸队伍里的歌》。小七站在楼下，听见王婶家的擀面杖敲着节奏，陈奶奶的收音机跟着哼唱，刘大叔的锅铲在厨房奏出叮咚声。张爷爷的画眉鸟唱得最欢，连那只偷吃肉馅的橘猫，都蹲在陈奶奶家门口，竖着耳朵听着这热热闹闹的歌。雪不知何时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每家的阳台都镀上了层金边，像极了无数盏亮着的灯，在寒冬里暖暖地照着。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fcga-5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