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红布包里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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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红布包里的念想

 

离别的前一天,二舅从床底下拖出个旧木箱,锁锈得厉害,他用军靴跟踹了三下才打开。里面铺着块褪色的红布,裹着些零碎物件:半块啃过的水果糖、一张泛黄的车票、还有个用红绳系着的铜哨子。

“这是你三岁时来部队,啃剩的糖,”二舅捏起那块硬邦邦的糖,糖纸都粘在上面了,“你非说要留给太姥姥,结果揣在兜里化了,黏得满兜都是蚂蚁,你爸追着你打,你往我怀里钻,喊‘二舅救命’。”

小七笑着接过来,糖块硬得像石头:“那时候真馋,现在看见糖都够了。”

“你太姥姥才馋呢,”爸突然插话,声音比昨天清楚些,“偷藏黄瓜,半夜起来啃,被我撞见了,她说‘你别告诉你妈’。”

妈在旁边笑:“就你惯着她。老太太总说,年轻时候穷,看见黄瓜跟看见宝贝似的,哪像现在,乐乐都不爱吃。”

二舅又从红布里拿出张车票,1985年的,字迹都模糊了。“这是你爸第一次来看我,坐了两天两夜火车,车票皱得像咸菜干,他还宝贝似的收着,说‘这是去见我小舅子的证’。”

爸盯着车票,眼睛慢慢红了:“冷……车厢里冷……”

“知道你冷,”二舅拍了拍他的手,“你穿的单褂子,冻得首哆嗦,我把军大衣给你,你非说‘你是军人,得穿整齐’,结果自己抱着暖气片坐了半宿。”

小七突然想起张哥说的,爸总在梦里喊“大衣”,原来藏着这么段往事。她掏出手机,把车票拍下来:“回去洗出来,放爸床头,他准能想起些啥。”

红布最底下是个铜哨子,上面刻着个“七”字。“这是你十岁生日,我给你打的,”二舅把哨子递给小七,“你说要当指挥家,用它给张同志的歌打拍子,结果吹得全村的狗都跟着叫。”

小七把哨子凑到嘴边,吹了声清亮的响。爸突然坐首了,眼睛瞪得溜圆:“放羊……哨子……”

“想起来了?”妈惊喜地拍着他的胳膊,“那年你带着小七去山上放羊,她就吹这哨子,把别人家的羊都引来了,人家找上门,你还乐呵呵地说‘我闺女有本事’。”

爸咧着嘴笑,口水淌到衣襟上。张哥赶紧给他擦:“叔,等回去了,咱也养只羊,让小七吹哨子给你听。”

乐乐抢过哨子,鼓着腮帮子吹,结果气太足,憋得脸通红,逗得大家首笑。“小姨,这哨子能吹《锣鼓谣》不?”他举着哨子蹦,“我吹哨子,你弹琴,姥爷拍手,像太姥姥的锣鼓!”

“咋不能?”小七弹起钢琴,乐乐举着哨子跟着节奏吹,虽然跑调跑得没边,爸却拍着轮椅扶手,打得“啪啪”响,比太姥姥的屁声还热闹。

二舅看着这一幕,突然从柜子里翻出个布包,塞给小七:“这是给你爸的,还有你的。”

布包里是两双布鞋,纳得密密麻麻的,一双是爸的尺码,一双是小七的。“你二舅娘纳的,说你爸穿不惯皮鞋,磨脚,”二舅挠挠头,“她手笨,针脚没你妈细。”

小七摸着布鞋的针脚,眼眶有点热:“比买的强一百倍,我爸穿这个,准不磨脚。”

“还有这个,”二舅又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袋黄瓜籽,“去年在老家的菜园里收的,你太姥姥种的那棵老黄瓜,结的籽。你妈说,回去种在院子里,明年就能结黄瓜,跟太姥姥当年种的一个味儿。”

爸突然指着黄瓜籽,喉咙里“呜呜”响。“知道你想太姥姥了,”妈拿起颗籽,放在爸手心里,“等回去了,咱种在窗台下,让太姥姥的黄瓜,接着在咱家结果。”

离别的站台

走的那天,部队的送站车停在招待所门口,警卫员小李帮着拎行李。爸坐在轮椅上,手紧紧攥着那包黄瓜籽,像是攥着块宝贝。

二舅往乐乐兜里塞了个红包:“拿着买糖吃,明年清明再来,二舅给你做油焖大虾,比今年的还大。”

“二舅,我给您留了段曲子,写在信纸上了,”小七把个信封递给他,“是《老沙发谣》,有您的军裤,我的牙印,还有爸的口水印。”

二舅把信封揣进内兜,拍了拍:“回去就给你二舅娘念,她准得说‘咱小七比周杰伦厉害’。”

张哥把爸抱上车,爸突然拽住二舅的胳膊,眼睛红红的:“二……明年……”

“哎,姐夫,我等着,”二舅握住他的手,“明年我还在这儿等,给你炖羊肉汤,放你爱吃的花椒。”

火车开的时候,二舅站在月台上,军帽举得高高的,像棵白杨树。乐乐趴在车窗上喊:“二舅再见!我明年还来听您讲故事!”

爸也跟着喊,虽然含糊不清,却听得出来是“再见”。火车越开越快,二舅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个小黑点,消失在京津的晨光里。

车厢里安静下来,爸攥着黄瓜籽,慢慢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小七翻开二舅给的布鞋,鞋垫上绣着朵小黄瓜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暖劲儿。

“你看,”妈凑过来说,“日子就是这样,有聚有散,可念想断不了。你二舅的军号,太姥姥的黄瓜籽,还有这布鞋,都是念想。”

小七看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树,突然拿起铜哨子,吹起《清明谣》的调子。张哥的口琴跟着响起,乐乐也跟着哼,爸在梦里咂了咂嘴,像是尝到了太姥姥腌的黄瓜,又甜又咸。

她突然明白,人生的追求从来都不复杂——不是住多大的房子,赚多少钱,而是有个人记得你的牙印,留着你的旧车票,把你的疯话谱成曲子,在每个清明,盼着你回来,给你炖碗羊肉汤,剥只油焖大虾。

就像太姥姥的黄瓜,不管过多少年,种在土里总能发芽;就像爸的笑声,不管记性多差,听见熟悉的调子总能跟着拍;就像这清明的京津,风里永远飘着羊肉香,裹着一家人的暖,年年岁岁,从未改变。

火车钻进隧道,黑暗涌进来,却挡不住车厢里的暖。小七把爸的手揣进自己兜里,他的手虽然抖,却攥得紧紧的,像是攥着整个人生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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