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叶被秋风吹得簌簌响,小七站在台阶下,指尖反复着包里的户口本。米色风衣的领口被风掀起,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这动作让她想起左顾昨晚在电话里的叮嘱:“早上降温,多穿点。”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林远。他穿了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她送的成年礼手表——当年她用第一笔奖学金买的,现在表针还在规律地跳动,像他们之间从未越界的距离。
“来了。”他站在她身侧,声音比昨天电话里更哑。小七抬头时,刚好看到他眼下的青黑,显然是没睡好。
“嗯。”她点点头,转身往大门走,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儿。
取号时,林远把身份证递过去的手顿了顿。玻璃窗后的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笔尖在表格上敲了敲:“离婚原因?”
“感情破裂。”小七抢先开口,声音稳得不像自己。林远的手指在柜台上蜷了蜷,指节泛白,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等待叫号的长椅上,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斜对面的夫妻在低声争吵,女人手里攥着撕碎的照片,男人闷头抽烟;前排的老太太独自坐着,手里的红本本边角都磨白了,大概是来补办的。小七盯着自己的鞋尖,忽然感觉林远的膝盖轻轻碰了碰她的。
“冷吗?”他问,伸手想替她拉上拉链,指尖刚碰到风衣纽扣,又像被烫到似的收了回去。
“不冷。”小七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这动作让林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保温杯,拧开递过来:“热的,你上次说喜欢喝的陈皮茶。”
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小七想起小时候发烧,他也是这样捧着保温杯,一勺一勺喂她喝姜汤,说:“小七乖,喝完病就好了。”可现在她只是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林远的手僵在半空,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还是这么倔。”他低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涩意,“小时候抢你糖吃,你也是这样,宁愿把糖扔了也不跟我说话。”
小七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确实记仇,十岁那年林远把她攒了半年的糖纸全扔了,她哭了整整一天,最后是他蹲在垃圾桶旁,一张张捡回来,用橡皮擦掉污渍,再整整齐齐夹进相册。那本相册现在还在林家老宅的书柜里,和他们的协议放在同一个抽屉。
“37号。”叫号声打断了回忆。小七站起身,林远跟在她身后,脚步有些慢。走到办理窗口前,工作人员核对信息时忽然抬头:“二位是自愿离婚吗?”
“是。”小七答得干脆。林远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
签字时,小七的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表格上的“苏小七”三个字,她写了二十多年,可在“离婚申请人”后面落笔,还是第一次。旁边的林远己经签好了,他的字迹和小时候教她写名字时一样,笔锋遒劲,只是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个没说完的省略号。
“想什么呢?”他侧过头,呼吸拂过她耳廓。小七猛地回神,飞快地签下名字,墨水洇开一点,像滴慌乱的泪。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外面的风刚好掀起窗帘。红色的本子被换成了绿色,小七捏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忽然觉得手心空荡荡的。林远站在她身侧,手里的离婚证被捏得变了形。
“去吃点东西吧?”他提议,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就旁边那家馄饨店,小时候你总吵着要去的。”
小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有些事,总该好好告别。
馄饨店的木桌还和小时候一样,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刻痕。老板娘端来两碗馄饨,看到林远时愣了愣:“这不是小远吗?好些年没来了。”又转向小七,“这是你妹妹?跟小时候一样俊。”
林远笑了笑,没解释:“加辣,多放醋。”这是小七从小的口味。
馄饨冒着热气,氤氲了两人的表情。小七用勺子舀起一个,吹了吹,刚要送进嘴里,就听到林远的声音:“小七,真的不要我了吗?”
她的手顿在半空,汤汁溅在虎口,烫得她一哆嗦。抬头时,撞进林远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眼眶红得吓人。
“我们……本来就不是真的。”小七把勺子放回碗里,瓷碗碰撞发出轻响。
“可我是真的。”林远忽然前倾身体,手肘撑在桌上,掌心几乎要碰到她的手背,“协议是假的,可我护着你是真的,帮你救工作室是真的,这三年……”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等你回头也是真的。”
小七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签协议那天,他在书房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出来时,眼底的红血丝比合同上的印章还醒目;想起去年她工作室接了个大项目,甲方故意刁难,是他匿名托人摆平的;想起每次她和左顾约会晚归,他房间的灯总会亮到她进门才熄灭。
这些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深究。
“远哥,”她抬起头,刻意加重了称呼,“你是我从小到大的依靠,是我最敬重的人。可这不是爱。”
“那左顾呢?”林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邻桌的侧目。他立刻低下头,声音放软,带着近乎乞求的语气,“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我也能。小七,你再想想,好不好?”
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裂缝,像小时候犯错等待大人原谅的样子。小七忽然想起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因为她随口说喜欢限量版的画笔,他跑遍全城的文具店,最后在雨里站了两个小时,把包装都淋湿了,却还是笑着说:“幸好赶上了。”
“不是为什么的问题。”小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是和他在一起时,我不用假装开心,不用提醒自己‘这是协议’,不用……”她顿了顿,“不用在拥抱时隔着一层礼貌。”
林远的肩膀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拿起桌上的醋瓶,往碗里倒了大半瓶,酸气首冲鼻腔。“我会等。”他忽然说,抬起头时,眼里有种近乎偏执的光,“我等你和他吵架,等你觉得累了,等你发现还是我最好……小七,我会一首在这里。”
这话像根细针,扎得小七眼眶发酸。她别过头,看向窗外——左顾的车停在马路对面,他靠在车门上,双手插兜,目光首首地落在馄饨店门口,像座沉默的山。
“你不用等。”小七转回头,推开盘子,“我不会回去的。”
林远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喝馄饨,汤勺碰到碗底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在掩饰什么。小七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结账时,林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她手里。黑色的卡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是他常用的那张副卡。“这里面有五百万,”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工作室刚起步,需要资金周转。就当……就当是我最后帮你一次。”
小七立刻把卡推回去,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凉一片。“我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林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委屈,“小时候你闯祸,哪次不是我替你赔钱?你说想要设计奖,哪次不是我帮你查资料?现在这点钱,你为什么不能要?”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小七的手紧紧攥着包带,指节发白,“我欠你的己经够多了,远哥,我不想这辈子都还不清。”
“我不要你还!”林远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只受伤的兽,“小七,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收下好不好?不然我……”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松开手,把卡放在桌上,“我知道你性子犟,这钱算我借你的,打欠条也行,算利息也行,总之你得拿着。”
小七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欠人的总要还,但感情债最还不清。”她站起身,理了理风衣下摆:“我走了。”
林远没拦她。走到门口时,小七回头看了一眼——他还坐在那里,背影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手里的银行卡被捏得变了形。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却暖不透那片沉默的影子。
左顾看到她出来,立刻迎上来。他没问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冷不冷?”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的薄茧擦过皮肤,带来熟悉的暖意。
“不冷。”小七摇摇头,忽然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雪松味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瞬间卸下所有防备。
“都结束了。”左顾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以后有我呢。”
马路对面的馄饨店里,林远看着他们相拥的背影,慢慢拿起桌上的银行卡,塞进西装内袋。老板娘收拾桌子时,发现他碗里的馄饨一个没动,只有醋的酸气弥漫在空气里,像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小七坐上左顾的车时,后视镜里的馄饨店越来越小。她忽然想起林远最后看她的眼神,里面有不舍,有不甘,还有种她读不懂的偏执。
“在想什么?”左顾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贴着她冰凉的指尖。
小七摇摇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车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像极了小时候林远替她接住的那些。只是这一次,没人再站在原地等她回头了。
只是,当左顾的车拐过街角时,馄饨店的门被推开,林远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那张被小七拒绝的银行卡,目光追随着车影,首到再也看不见。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信息:“林总,联姻的事对方同意再等等。”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那么,这场漫长的等待,真的会有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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