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花灯还没撤下,姥姥的樟木箱底压着的泛黄族谱就被翻了出来。羊皮纸卷上“花氏宗谱”西个朱砂大字早己褪色,小七凑过去时,正看见姥姥用银簪子指着某行小字:“瞧见没?咱祖上可是花国皇室宗亲,八代单传才到你爸这辈。”窗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拍在窗棂上,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轻轻着族谱,“当年花母带着三个孩子各奔东西,咱们这支北上逃荒,在清水河畔扎了根。”
这话传到亲戚耳朵里,原本热热闹闹的家族群突然变了味儿。远房的三姨奶在群里发了张镶金边的翡翠镯子照片,配文“老祖宗传下来的压箱底儿”;在省城当医生的堂叔晒出儿子保送重点中学的喜报,评论区立刻炸开锅。姥姥看着手机首皱眉:“好好的族谱,倒成了攀比的由头。”
清明祭祖时,这种暗流涌动终于摆到了明面上。市中心祠堂里,檀香混着烧纸的烟味呛得人咳嗽。表姑家的女儿穿着名牌连衣裙,故意在小七面前转圈:“姐,你工作室教唱戏能挣几个钱呀?我男朋友可是上市公司经理。”小七还没开口,姥姥就把刚折好的柳枝插进她发髻:“我家小七的嗓子,能唱出清水河的魂儿,你那经理男朋友可学不来。”
饭桌上更是火药味十足。大舅家的表哥炫耀新买的江景别墅,话里话外暗指二舅家还在老旧小区租房住。二舅母低头扒拉米饭,眼眶泛红。而人群中,二姐的处境更难堪——她素来不注重穿着打扮,头发随意挽个髻,卫衣上还沾着昨天做饭时的油渍。几个表嫂凑在客厅落地窗前,对着她指指点点,时不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
“你看她,都什么年代了还穿地摊货,也不知道收拾自己。”
“可不是嘛,教出来的孩子也是个小胖墩,也不管管,就由着孩子胡吃海塞。”
这些话像尖刺一样扎进二姐心里。她低头拼命扒饭,想借此掩饰泛红的眼眶。可嘲讽声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愈演愈烈。表姐夹着精致的日料刺身,故意提高声调:“现在的孩子啊,得讲究科学喂养,可不能像有些人,把孩子养成个小胖子,以后找工作都难。”
一旁二姐的儿子小胖,原本还兴高采烈地啃着炸鸡腿,听到这些话,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头也低了下去。二姐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声音哽咽:“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们娘俩,行,我们以后不来了!”说完,拉着儿子穿过摆满奢侈品的玄关,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还能听见背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姥姥突然重重放下筷子,蓝布围裙扫过桌角的骨瓷醋碟:“都给我住口!自己日子过好了,就学会踩人了?当年花家落魄,要不是各家互相帮衬,哪有今天?”她颤巍巍举起酒碗,“再敢拿这些腌臜事伤和气,就别认我这个老太婆!”
可闲话还是像野草般疯长。二姐家成了家族聚会的“禁忌话题”,有人说她不懂礼数,有人说她教不好孩子。住在另一城区的远房舅舅,因儿子高考落榜,连续三年婉拒家族聚会邀请。去年中秋,小七在商场撞见舅妈独自徘徊,对方看见她后慌忙躲进试衣间。后来小七特意给舅舅家送去自己腌的糖蒜,却在家族群里撞见几个表嫂阴阳怪气:“没本事还爱攀关系,穷酸样。”
深冬的某个清晨,姥姥把家族里的长辈都叫到工作室。她捧出族谱,当着众人面用剪刀裁掉了那些记载官职爵位的旁支:“从今天起,这族谱只记人名,不记贫富。”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咱们花家能熬过饥荒、挺过战乱,靠的不是谁的别墅车子,是危难时互相递的那碗热粥!”
窗外,清水河的冰面裂开细缝,春汛的气息在寒风里悄然酝酿。自那以后,家族群里少了炫富的消息,多了谁家孩子学会唱蔚县调的视频;聚会时没人再攀比,反倒争相展示自家阳台种的葱蒜。只是偶尔夜深,小七还能听见姥姥对着族谱轻叹:“花家的血脉,不该长这些歪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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